在山道間行走的黑色汽車,極為順滑地躲避著前山越來越多,漸如織機的遊人潮流,許樂雙手平穩地放在方向盤上。這輛汽車正是他以前開的那輛,既然地檢署已經判定他無罪,這輛黑色汽車自然也不需要再呆在鑑證科裡,那位沈秘書早就幫他拿了出來。
“謝謝。”
他忽然笑了笑,轉頭對身邊的鄒鬱說了一聲。離開莫愁後山的時候,出乎他意料,鄒鬱也跟著一起出山。他很清楚,前天夜裡把鄒鬱送到國防部西山大院後,這位女孩兒肯定在第一時間內,就將整件事情告訴了邰夫人。
許樂並不清楚那位邰夫人已經開始懷疑他與那位大叔之間的關係,他只是以為,如果沒有身邊這個女孩兒幫忙提供分析判斷,在第一時間內請動邰家出手,那他的日子會非常難過,說不定真的又要變成聯邦裡的逃犯。
鄒鬱自嘲地笑了笑,手掌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她現在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瓜熟蒂落這個詞,漸漸要逼近年輕未婚媽媽的人生,沒有化妝的臉上略微有些憔悴與緊張。
她的雙腳有些水腫,穿著一個鬆鬆的布鞋,整個人的身上再也沒有絲毫冷豔的光芒,有得只是寧靜之中帶著一絲惘然。她緩緩轉過頭,看著許樂微笑著的側臉,不由偏了偏腦袋,在心中好奇地想著,這個傢伙的神經究竟是什麼材料做的?
“第一次見到夫人,還能如此平靜,許樂,你又讓我吃驚不少。”鄒鬱說道。
許樂沉默了片刻,笑著說道:“裝出來的。”
鄒鬱也笑了起來。
許樂沒有再說什麼,專心地開著車,在山路上面,黑色汽車的自動駕駛並不足以完全信任,目光平靜地盯著時而彎轉時而繞回的山路,他的心裡卻在想著別的東西。
他很清楚邰家是怎樣的一個龐然大物,在這個家族的面前,任何人都不要奢望平等合作的可能,即便他現在擁有聯邦裡獨一份的實驗室資料。然而沈秘書先前卻點頭了,邰家甚至讓出了絕大部分的利益,這一點讓他有些想不明白。先前露臺上的討價還價,他只是笨拙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沒有想到對方卻同意了,這是為什麼?
……
深夜的首都郊區,黑色汽車像幽靈一樣停在了林園的停車場內。莫愁山歸來的許樂與鄒鬱,在侍者的帶領下,向著餐廳裡走去。
才從山水歸來,又入山水,下午的時候鄒鬱還邀請許樂在首都那些著名的景點走了一遭。
他不知道腹部高高隆起,雙腳浮腫的鄒鬱為什麼有如此大的遊興與食慾,他眯著眼睛看著林園後方那片白崖下時有降落的私人飛機,心裡卻想到了喬治卡林的那些學說。
喬治卡林始終認為聯邦不公平的核心問題在於資訊的不公開,這便是所謂階層資訊不對稱原理。
林園當初是聯邦HTD局的專用餐廳,後來被聯邦七大家之一的林家花重金購入,HTD局專門負責執行野生動物保護法,而這間餐廳在聯邦上層圈子裡,卻以野肉做得十分精緻出名。聯邦民眾並不知道林園這個地方,就算聽過一些傳言,卻也不知道里面的具體細節。
聯邦裡早就已經如喬治卡林所言,從一開始時,階層之間就因為資訊的不對等而失去了公平。
再次踏入林園,自己難道就不再是那個東林孤兒,聯邦逃犯?許樂扶著鄒鬱的手往裡面走去,心情卻有些落寞與惘然。
“李瘋子回費城了,你不用再擔心什麼。”鄒鬱自幼生活在第三軍區,家世不凡,自然不知道許樂此時心裡的感受,微笑著說道。
落地窗畔有一道九曲流水,從桌後是竹林深處流來,靜坐於流水之側,輕啜褐紅泥杯裡是梅子酒,嗅著水中竹葉細不可嗅的香味,透過窗畔看著遠處燈光下的白色崖壁,倒是一等好享受。
與第一次進入林園相似,當他們兩個人走進大廳時,那些被遮掩在紅樹林,竹林,梨樹之後的目光,認真而凝重好奇地投了過來。被這些目光包圍著,鄒鬱沒有一絲不適應,反而是許樂的神態變得更嚴謹了一些。
坐在位置最好的竹居之中,沒有過多久,便有人過來致意,那些首都階層裡的醒目人物,溫和地與鄒鬱說著什麼,請她代為向鄒副部長問好,最後又極有禮貌地與許樂點頭示意,便離開。
如此者四五次,許樂再如何遲鈍,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安靜了片刻,確認沒有人再來打擾自己吃飯,或者是今晚林園裡剩下的客人自問沒有身份過來他們這一桌,許樂才略微鬆了一口氣。
鄒鬱用筷尖夾著一片釀玉筍,望著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