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者死亡。在事後的調查中,又有十四個人或自殺,或被自殺。施清海最敬重的老師跳樓自殺,他也成了不能見天日的聯邦逃犯,張小萌變成了天空中那幾團火中的某一片煙塵。
許樂沉默地看著新聞上那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在心裡不停地重複著上面這些數字,和那些令他永遠無法忘記的傷痛。各式各樣的人死去,張小萌死了,施清海失蹤了,他的女人和他的孩子就在自己的身後,而所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光屏上的這個議員。
然而在聯邦的政治環境中,哪怕連間接的證據都沒有,無論是聯邦政府還是邰家,都無法揭穿麥德林議員背後隱藏著的冷酷。如果他們想要嘗試著進行這個工作,反而只能成為此人進行政治宣傳、挑動民眾的資本……更何況在聯邦內部,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在暗中支援著這個可能為他們帶來總統職位的老傢伙。
許樂的眉頭漸漸皺起,漸漸平復,關掉了電視,回過頭,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快要睡著的鄒鬱。此時的鄒鬱右半邊臉頰都被包在雪白的紗布之中,雙眼緊閉,看上去格外怯弱。
但許樂此時終於知道,這個未滿二十歲的懷孕少女,為什麼一直喜歡穿紅色的衣服,原來在她的驕縱冷酷外表下,竟有一顆紅髮一般灼燙的心,怯弱這個詞,只怕永遠不會屬於她。
落在嬌嫩肌膚上的瓷片劃的並不深,在醫院經過簡單治療之後,他們便回了家,甚至連線都沒有縫。急診的醫生只是塗了一層生物膠水,確認沒有大礙,事後就算留下疤痕,也不會太深,到時候進行幾次面板治療,鄒鬱的臉上便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跡。
雖然不深,但那幕依然驚心動魄,許樂看到那道傷口,才明白只要這個紅衣少女下定了決心,根本不在乎任何人反對,她用自己臉上的血,警告自己的家庭,生命這種東西,她不是很在乎。所以許樂的心情有些壓抑,早知如此,或許自己不需要在這件事情裡摻和的這般深……他皺著眉頭想到,面前的這位大小姐對人對己如此之狠,或許只是想用腹中的孩子,來表達對多年來環境的反抗,對家庭的背叛,而根本不在乎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似乎感受到了那兩道平靜而深刻的目光,鄒鬱的眼睫毛微眨,醒了過來,她倚靠在軟軟的沙發上,神色複雜地看著許樂,開口說道:“你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
“你的身體現在不僅僅是屬於你的。”
“我的就是我的,我可不是你那位流氓官員朋友的生育機器。”鄒鬱的目光有些憤怒,她現在很敏感於聽到類似的話,許樂一直的沉默平靜態度,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母雞,而與自己一同生活了這些天的許樂,就像是一個養雞的農夫,在乎的永遠只是自己下的蛋!
聽到鄒鬱微顯尖銳、憤怒的指責,不知道為什麼,許樂的心裡也開始有一團暴躁的情緒在蘊集,他沉默了片刻後,緩緩說道:“至少……這個身體不是你用來表明背叛態度的手段。”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敏感帶,鄒鬱的敏感在於雞蛋與母雞之間的關係,許樂的敏感在於背叛家庭,尋覓自己這些字眼。他不喜歡這些字眼,甚至痛苦於這些字眼,他這短短的二十年生命中,最深刻交往過的那位女孩兒,便是為了理想獻身,因背叛而死亡……
鄒鬱從許樂的這句話中聽出了淡淡的酸楚與痛,從許樂的眼睛裡看到了想念與黯然,知道這個年青人是想起了張小萌,所以她閉上了嘴,不再多說什麼。
“我是個大事不糊塗的人。”許樂忽然給自己下了一個定義,“但在很多小事情上,我的選擇看上去都很傻,很天真,包括你的事情在內……和我究竟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只是想讓正確的存在,不正確的消失,也許改變不了什麼,但我至少想改變一下我身邊的人和事。”
他站了起來,微顯落寞,向著洗手間裡走去。殺人放火的還在侃侃而談,出身富貴的不惜己命,礦區裡的人們活的那般沉默,卻強迫著自己樂天知命,這人世的不公從來都是很多很多。許樂知道這些,也以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這些,然而就像風中的樹一直在搖擺那樣,他的心也一直靜不下來。日復一日枯燥的研究所工作,陪伴著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孕婦,他感到很無力,好像什麼都做不到。
……
第二天的情況有所改變。
當那輛沒有標誌的黑色汽車駛入第一軍事學院,經過了幾層的晶片掃描和許可權認定,再次進入熟悉而空曠的實驗室內,許樂怔怔地站在桌前,看著上面的那排字元反射著光芒。
沈老教授病了,住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