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表情。
站在她旁邊的是一對牽著手的男女,女子纖細清秀,有細瘦的手臂和蒼白的臉,只有那雙清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清澈如雪山之中的泉水或清晨的露珠;在她身邊的男子正把她護在身後,楚夜看了過去,忽然有點恍惚。
記憶中,彷彿還是半月城內萬籟無聲的黃昏,兩個和自己相似的孩子,在地平線的另一端,興高采烈的向自己跑來。
“玄……生?”有點遲疑地說出了這個很陌生的名字,他微微蹙眉地喚道。眼前的畫面一下子變化,腦海中的孩童彷彿忽然之間成長起來,輪廓姿態都變的沉穩有力,堅定強大,成為了這個似乎可以頂天立地的男人。
“父親。”玄生冷漠而淡然的看著眼前的男子,時隔十多年,終於再次對他說出這兩個字。
這個人是陌生的。
彷彿,不合記憶中的印象。
那輪廓是相似的,多了點滄桑和看透世間細水長流的沉穩,寂靜和漠然的眼眸幾乎一模一樣,即使十多年未曾見面,卻絲毫沒有重逢的喜悅和興奮,兩人都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對方,尋找的相似之處,試圖找著一縷能夠把他們連線在一起的線索,或著任何能夠把他們結在一起的東西。身上有一樣的血液,卻是寒冷如冰,就連半分溫度都感覺不到。
“前來挑戰不敗女俠浮萍的戰書,玄生,你有很大的膽量,這的確不錯。”還是父親先開了口,他點點頭,淡然又略帶欣慰的說道。
但玄生卻不領他的情,緊蹙眉頭,聲音冷冽:“為何如此?”他握緊拳頭,壓抑著怒氣:“為何一定要得到所謂的寶藏?為何佈下這個局?為何離開了半月城?為何拋棄了母親……和大哥?”
還有,我。
玄月淡然一笑,彈了彈長袍上的花瓣,向前一步:“你還是如小時候那般,一直都有好多問題。”
玄生一愣,腦海中忽然浮起了早就覆蓋在回憶深處的一些畫面。
幼時的自己坐在眼前這個雙鬢略帶華髮的男子肩膀上,摟著他的脖子指著天邊,稚氣的問道,天的那一邊有什麼?海究竟有多大?天空是不是有盡頭?如果離開了半月城,他還找得到回家的路麼?
那時候的父親是高大的,是魁梧的,是無所不能的。他拍著自己的頭說,只要是玄家的孩子,總會找到回家的路的。
但是,迷路的那個人,卻是父親。
自從三歲時一別,他就再也沒有回來。
母親總是說,都是因為父親在外面的戰績,所以壞人們都不敢踏進半月城半步。
小時候他以為那時候真的,後來才發現這只不過是寧風夫人自欺欺人的謊言。
若是這樣,若他真的很在乎半月城裡的人們。
那麼,師父被殺的時候,父親在哪裡?母親多次重病的時候,他在哪裡?少嬅出事的時候,他在哪裡……而自己,打遍天下而從重重樓遍體鱗傷的回來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出手吧。”玄生忽然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如寒冬霜雪一樣的響起:“只要打敗你,就可以去不敗女俠那邊是吧?既然這樣,就出手吧,由我來打倒你。”
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他忽然覺得這幾年來,其實自己也是自欺欺人。
一直想著,或許找到父親的時候,他會告訴自己,他是有苦衷的,因為被困在某一個地方不能出來,所以一直沒有回到半月城去;有時候也曾經期待有人告訴他,其實半月城的城主,早就已經去世,那麼父親的一切不負責任的理由都有了完美的藉口,也好比,看著眼前這個笑的清風雲淡的瀟灑男人,並且承認他果斷的拋棄和捨棄的真實。
但這一切都沒關係了。
他不要他?不要大哥不要母親不要半月城?
那好,也沒有關係。
但他卻是要和雙淨澈水梅花和其他人一起活著走出這個山谷的,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打倒這個自己叫做父親的人,然後讓雙淨拿到澈水的解藥,大家一起回去,彷彿這些事情,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雙淨。”他淡淡說道,回握了握她的手,眼神溫柔:“你和隴也先往前趕上吧,我馬上就會去找你的。”
“啊……”雙淨不覺輕輕地叫了一聲,更加用力和不安的捏住了他的衣袖,有點擔憂的看著他,卻被他寵溺的點了點鼻尖。
“都會活著回去的。然後……”我再帶你去看盡這浩渺江湖的好山好水,他撫著她的頭髮,淡淡一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她的雙瞳裡反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