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以為在鏡子裡看見了一男人,牙刷就這麼掉進了滿是汙垢的水池,沾上了一坨很噁心的墨綠色物質。這時候她還沒有睡醒,迷迷瞪瞪地看看牙刷,想吐;轉眼看看鏡子,還是想吐。
之所以能把這些細節記得那麼清楚,譬如自己是七點十分出門,在寢室到食堂的林陰路上逛了二十七分鐘,食堂買了包子和稀飯五分鐘吃完,在操場邊看別人跑步有十四分鐘,然後走到系樓。剛剛好八點整。記得住這些,是因為許小牧之後有細細地推算過這些事情發生的連續性,究竟是什麼因素導致她頭腦一發熱,看到學生會辦公室的門上貼著招新兩個大紅字,就奮不顧身地衝了進去。
要麼包子的餡太少或者稀飯太燙。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件。
心情好的時候想起來吃吃地笑著,心情不好時踢飛一塊石頭,恨恨地說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吶。不過只是一個小丑的角色,偏偏要我見識什麼叫王子。隨後又連著吐舌頭,連王子這麼俗氣的詞都想出來了,陳思航這個男生,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句王子就能形容的出來的。
不過就是個小小的體育部部長而已,多了不起啊。
許小牧推門進去還沒說話就直接被裡面的男生一句話頂了回來。不知道敲門嗎?她頂著臉上兩個滾燙的大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腦子裡還全是那人剛才丟過來的白眼球,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來幹嗎的了。
侷促不安。
微開的門外有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隔壁屋子的電話鈴滴滴嘟嘟地響不停。男生在一打紙上寫寫畫畫,突然把筆一丟,嚇得許小牧倒退一步踢到了桌邊的籃球,籃球碰倒了跳高的撐杆,砸在她自己頭上。
小丑(2)
“啊……”
自己沒來得及出聲,男生倒是張了張嘴巴,聲音低沉,整個表情卻像沒有被訓練好的群眾演員,被刀捅了就只會誇張地張張嘴巴乾巴巴地喊一聲“啊”,然後倒地死掉。不過這偏偏讓許小牧大了膽子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直到他臉紅紅白白幾輪過後實在忍不住惡狠狠地問:“你到底有什麼事?”
我大概就只有激怒他的份兒吧。許小牧心裡從一開始就這麼想著,話說得吞吞吐吐,歪歪扭扭的字填了份表格,還被他憤恨地指出了幾個錯別字。“重填!”直接把紙丟回來,這對於一個已經窘迫到了極點的女生,基本上等於你指著她的鼻尖罵,就差扇一耳光再吐口水了。許小牧偏偏是個慢性子,答應了一聲繼續面無表情地填,填到一半感覺到眼睛好像看不太清楚了。
啪嗒。啪嗒。鼻子分明都還沒感覺到酸呢。撲。撲。溼掉的紙張連碰撞的聲音都軟軟的。撲哧。撲哧。鼻腔突然堵得就快喘不上氣了。
“你你你……哭什麼?”
許小牧抬起頭,和陳思航這麼對望著,聽到樓層裡的水來回衝了七八次,才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抹臉,發現抹不乾淨,哆哆嗦嗦從包裡掏出面巾紙來揩鼻涕。陳思航先是有些厭惡,進而莫名地看著她,突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腦袋。
“原來你是女生啊!”
■ 03 原來如此。
於是真的就只能做一些男生們乾的粗重活。譬如哪裡有比賽,需要幾筒羽毛球或者幾跟跳繩,許小牧就得顛顛地跑東跑西做搬運工。要麼還可以在場邊撿球,中場的時候呼哧呼哧地拖地,拖到一半總會聽到有人喊:“許小牧你把搬來的幾箱水挪哪去啦?”之類的話,然後再粗著嗓子回一句在哪在哪。
而其他的寫大字報啊接電話啊跑公關啊之類的事兒統統輪不到她。只幹體力活,倒也落得清閒。最喜歡的就是做籃球比賽的計分員,每次聽到小哨一響翻一次牌,自始至終都可以光明正大且肆無忌憚地盯著那麼多又高又帥的男生跑來跑去,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會在哨響後看著她興奮地伸出手翻過去1或者2或者3。並不是因為被注視而獲得了足夠的滿足感,而是,她知道那個時候陳思航也一定看了過來。
第一眼一定是不小心的。
看比分的時候不小心就看到了我。
第二眼一定是無所謂的。
反正看比分的同時看到我也不是什麼難受的事。
第三眼是皺著眉頭的。
大概嫌我笨手笨腳,怎麼半天還沒搞清楚應該給哪隊加分。
第四眼要麼是氣急敗壞的。
因為我把1分加成了2分,他恐怕決定以後再也不讓我做一點點動腦筋的事情。
第五眼是開心的。
喜歡的隊進了個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