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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因您是亡靈的主宰或者幽冥的主人而奉承或怯懦——他全身心在訴說的是,使他活躍的是您本身。”

“不,使他勇敢堅定的,是萊爾。”我鬆開手站起身來,“他在我身上看到與尋找的那個人。”

塔納託斯第一次在我面前震驚到失態:“就是他起初呼喚的那人?”

我微微頷首繼續向前行:“他毫不猶豫地認定我就是。”

“但我們都知道天地間沒有第二個哈得斯……”他有些為難而擔憂地跟隨著我,“相像到如此地步麼?”

“我不十分肯定,但我深深懷疑。”我嘆了口氣,轉過走廊的拐角,“我曾去找到烏拉諾斯,但他拒絕見我。寬容的謨涅摩敘涅給了我一件可懼之物的殘片,讓我再去一次。”

“……我的陛下,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如果允許以下犯上的話,我很想失禮但痛快地狠揍你一頓。”

“別擔心塔納託斯,我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我柔和地安撫他,但他仍然緊皺眉頭。我嘆了口氣,“我似乎沒有和你說過我的某些黑暗過去,以及第一次離開那無恥的腹內見到這世界時……我的想法。”

“顯然沒有,陛下。而且我敢肯定,您大概也沒對任何人表露過。”

“因為那不是榮耀的事,更不是可誇口的事。”我站定了腳步,抬頭看著牆上搖曳的火把,“黑暗,永遠的黑暗,偶爾醒來仍然只有黑暗。”

那僅有的兩次醒來,黑暗講述我的名字,黑暗告知我的身份。我曾雀躍還有其他弟兄姐妹共存於此,但我完全感受不到。漫長的等待使我明白,我滯留在一個由無望統治的地界,這與孤身飄蕩在無盡的時空沒有任何區別。我的心曾有過痛楚與彷徨,為被放棄而疼痛,為無能為力而羞恥,更曾怯弱地以為自己終究會成為一個默默無名的受難者,所以寧可陷入無意識的長眠。

因為除了睡眠,我不知道還有甚麼其他事可做。而每一次醒來,我都能清晰地感到靈魂裡的某些感情在飛速死去。

當終於離開那可憎的黑暗時,我清晰地記得那是個滿月的夜晚。

唯一倖免沒有被吞吃的最年幼的弟弟,他用計策救出了腹中的囚徒並機警地在前面引路逃出那罪惡的宮殿。終於安全了眾弟兄們站在了安全的奧林匹斯山頂,他們近乎貪婪地看著夜色深沉籠罩的大地,他們傾聽遠處山間的溪流擊打岩石,他們讚美花草樹木在月光下閃爍的光輝,他們驚歎翻卷無邊的雲霧繚繞變化——在他們眼中一切都美好無比。

但我沒有流下眼淚或是一起呼喚雀躍,只因那黑暗的年月已吞噬耗盡了我幾乎全部的熱情。

當戰爭結束後我們重返那地,他們都驚詫於事實上的荒蕪與空曠,下定決心要重建這裡,他們立誓要將奧林匹斯打造成神靈的樂園好配得上他們無邊的功績。但我卻在心底回答,那夜的一切已因自由的歡愉而染上光明的霞光,並不需要高大的宮殿或是無用的珠寶來點綴陪襯。

我對那染滿同族鮮血的王座毫不留戀,甚至厭惡。是以戰後我主動退出,選擇徹底放棄那在我看來充滿詭詐的統治。更何況,我年幼的弟弟,英俊的宙斯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了更多的熱切與野心。

我很清楚自己所屬的這古老世系有多少悖逆與罪孽,我曾對此深惡痛絕。對毫不留情吞吃我的父神克洛諾斯滿心憎惡直至親手推翻他的統治,對孕育我卻又首先放棄我的母神瑞亞一直以來對自己難以理解的猜疑感到疲憊。我的靈魂在那一切結束之後並沒有欣喜,我只有倦怠,只想離去。

即使我的做法令許多神只不解,我的選擇與離開的方式或許也不盡妥善。但我很清楚,這一切絕非是新起的念頭,乃是在黑暗中醒來就已深埋在我頭腦中的認知。

但是,我該如何告訴這位自戰爭時就追隨我的忠心下屬呢?

“塔納託斯啊……我主動放棄了自己應得的利益,投身到這個唯一對我沒有任何偏見或是期待的地下世界,我想要的僅僅是自謀立身之地,最終得享安寧。”

銀髮的死神在聽到長久沉默後的這唯一一句終於動容:“陛下,我深知您的選擇有您的道理。但我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一個原因。我僅僅以為您是厭倦戰爭,或是討厭名利。但您渴望的不是安靜,是永恆的安息。”

“是麼?”我看了他一眼。

他欠身後抬頭看我:“因為您臉上充滿的不是夙願得償的喜悅,而是心如死灰。儘管大部分時候,我們只能看到您平靜的神情,卻不知道您究竟在想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