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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不眠之夜

第一章 不眠之夜

已是半夜時分，門鎖“咔嗒”一聲，門口燈繩輕輕一拉，房燈倏地亮了，荷花沒有大開房門，只是推了一條縫兒，斜著身子擦了進來。

正在床上輾轉不眠的丈夫王達敏被燈光一刺激，不禁冒上來一陣無明火，便衝著悄悄進來的妻子喊道，你還曉得歸家？都啥辰光了，乾脆在外面過夜不更好！

荷花自知理虧，不敢吭氣，一任他嘮叨：瞧你哪還像個女兒都上了初中的女人哪，人家日子過得不愁風、不愁雨，晚上泡歌廳、扎卡拉OK，是瀟灑，是高興，你憑什麼……

荷花知道丈夫發火的真正緣由：他所在的林業部門神氣活現了多年後，現在突然間山崩地陷，遇到了大劫，這都怪他們過量砍伐後的惡果，使得整個林業系統無林可伐，新造的林子稀稀拉拉地大煞風景，這陣子他們只得搞人員分流，連機關裡那些本科生和有高階技術職稱的專業幹部，都在考慮去留問題，而他一個半途出家的縣林科所“聘用幹部”，雖然也有電大文憑，可在人家面前還是矮了一截，最先裁減他，那是癩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的了。可憐他平生敬業，不抽菸、不喝酒、不打牌，連歌廳舞廳也不肯進（有時陪客偶爾也進一兩回），一直執著地追求著自己的事業，如今可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似這情形，男人氣不順，朝自己發發火，那是自然，可以理解，何況自己這麼遲了才歸家，沒有短也是短，還敢回什麼嘴。於是荷花邊收拾著自己，邊裂著嘴故意應道，咋啦？你愁斷腸子，老天爺會給你掉餡餅啊，我還想拖你出去一塊見見場面，開開心呢。

王達敏懶得理她，只見她折進衛生間稀里嘩啦一陣子出來後便*上床，鑽進她自己的被窩，稍傾卻壓不住興奮地對他說，嘿，老公，佔運光要聘我到他公司了坐辦公室呢，月薪一千元，外加獎金補貼，要是有銷售額還另算，這比我那破酒廠強過幾倍吶，你說好不好？

王達敏這會兒沒心情理她的茬，只是朝裡向轉了一個身子，沒有吭聲。興許荷花還沉浸在這些好訊息裡，她就往裡側身，朝另一卷被蓋裡的丈夫不無喜悅地嚷道，嘿，佔運光還說，李銘已到咱秦縣搞國有企業體制改革來了，帶來了工作組，他是處級幹部，當組長，咱們同他是什麼關係，想必保你一個小股長的飯碗沒有什麼難吧？

王達敏知道她就這麼點出息，總想傍著人，要知道，現在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了，情形和以前不一樣啦。

不錯，佔運光、李銘和王達敏都是同齡人，還是同在荷花家共舀一鍋飯的最後一批“插友”，其友情自然可以想見。如今一個在商海里搗騰，如魚得水，生意越做越大，財源滾滾，堪稱款爺；一個在官場上平步青雲，機運不錯，已是市裡主管外貿經濟部門的正處級幹部了。他們一官一商，志得意滿，都很瀟灑，多少人都眼熱著，要是一般人都會想想不錯呀，自己有了這樣的兩位知根知底的插友，還愁什麼，可以找他們去呀！

接著，荷花在她自己被卷裡又喋喋不休地向他講了佔運光多麼有能耐、多麼有辦法、多麼有運氣等一大籮讚美之詞，還搭著說了他對她多麼賞識多麼器重等一摞話，還沾沾自喜地把自己到了他公司後的前景描繪一番　。接著她又說，達敏達敏，乾脆咱倆一塊去他公司裡幹算了、你就幫他跑外，我幫他主內，他佔運光大發了，還能少得了咱倆的好處？

王達敏依然沒有吭聲。

荷花見自己白白說了一通，氣不過，便往丈夫的被頭上狠狠一砸，說，我知道，你一貫瞧不起人家，認為他文化不高，本事沒你大，土老冒一個是不是，可是人家現在是財大氣粗的民營企業家了，你呢，雖說有一張電大文憑，那有什麼用，還不是個面臨下崗的以工代幹！

王達敏假裝欲睡難禁的樣子，在裡向從喉嚨裡吼道，吵死呀，你還讓不讓人家睏覺啊你！

荷花知道他這陣兒不是想睏　，他這幾天夜裡都沒有好睡眠，也不像以往那樣，睡不著覺了就來要她幹那事兒，完事了便呼呼大睡。於是她故意掀開他的被子撩撥他道，來呀，睡不覺了，老規矩，辦事呀……

王達敏還是忍著，他也知道她這陣兒也不是想來那事兒，而是要他聽她嘮叨。於是便求饒地說道，好了好了，荷花，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我聽著。

於是她就改變話題地對他說，要不，等李銘來了，讓他幫你調到他市裡的單位去，他是單位掌門人，給你弄個科長噹噹，還不是小菜一碟，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