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淵之眼神發散,腦中卻回想著這些年的一幕幕。
他對宋姑娘這個人可以說了解,也可以說不了解。
若說了解,那也只是宋姑娘願意展現出來的一面。
宋姑娘給他的感覺是她心向陽,無懼悲傷,卻又有一團濃黑的霧籠罩著。
她陽光,瀟灑,恣意,從容,又對世事無常有自己的獨特見解。
一個一直生活在村裡的姑娘,沒有念過多少書,人生經歷也簡單的人,卻對很多事情的看法和處理如此老練。
這是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傅淵之反覆咀嚼“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句話。
想起阿弟地描述,傅淵之想,宋姑娘更像是站在於栄那方。
或者說,她共情了於栄。
從常理來看,一般人會和阿弟共情,卻不可能共情於栄。
傅淵之這一點沒猜錯。
宋歡共情了於栄。
抄襲,挪用,在她的那個時代太常見了。
就像是抄作業,你抄作業抄出個第一名的感覺。
所以宋歡對這件事並不覺得到了很嚴重的地步。
但這個時代不同,所以也不怪阿弟那麼激動。
宋歡共情的並不是抄襲這個錯誤,而是導致於栄做出這個選擇的背後原因。
當然,世間眾人每個人的原因都有不同,有的是不值得同情,但是於栄不在其中。
宋歡看過他為了掙銀錢,脫下平常讀書人“脫不下來”的儒衫。
他遊走在三教九流中。
為了別人欠他的一文錢努力哀求。
他在街頭揮汗如雨,努力掙錢,只為在那條岌岌可危的科舉道路上站穩。
他縮在角落吸鼻抹淚,吃發餿的米糠餅。
剛到手的工錢還沒捂熱就被別人搶了。
以及他阿姐對他的苛待,她阿姐的情況,也只能說一個是命運,一個是因果。
如果不是他們父母早逝,或許他阿姐也不會被阿奶那麼輕易的嫁出去。
若是他們家裡還有積蓄,又或者於栄年齡再大一些,可能於繡都會是另一命運。
於栄經歷的這些,宋歡看在眼裡卻沒有伸出援手。
換成別人或許需要,但若是於栄,她知道,他不需要。
她的出現只會讓於栄心裡的那股積攢已久的勁兒散掉。
他在宋歡一家面前努力營造的假象如果因為宋歡的同情戳破,那他僅存的一絲自我就會被深淵吞噬。
正因為宋歡清楚,明白,所以她不能出現。
她從他眼裡看到了倔強,不屈,不甘,不服輸。
那樣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那是她曾經在鏡中看到的自己。
人世間的喜怒悲歡本就不相通,難過又怎麼說得清楚,失落又怎能感同身受,不過只有冷暖自知而已。
這也是她為什麼會討厭別人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指責他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在沒有真切地經歷過別人的傷痛之前,不要隨意對他指手畫腳。
說不定自己經歷的時候,未必能有他那麼堅強豁達。
用自己的標準強求別人,本身就是一種為難。
阿弟看見的只是表面,看到的只是於栄做的這件事,而不會感覺到於栄背後的情緒。
阿弟要做的能做的,最多也是一句提點和體諒。
不是宋歡聖母心,慷他人之慨,明明於栄抄襲了且物件還是傅淵之,怎麼還共情於栄。
對宋歡而言這是兩碼事。
傅淵之回來,一切相關決定處理都由他這個當事人決定。
而宋歡共情於栄,只是因為他不對命運服輸的精神,當然,不包括不擇手段這一項。
如果宋歡沒有看到過他之前的苦苦掙扎,她也許也會像阿弟,像大多數人碰到這種事情時候的反應。
認為他怎麼能這樣做?他不應該這樣做,他這樣是不道德的行為!
宋歡在和阿弟談論這件事的時候,之所以一反常態讓阿弟覺得冷漠,不對勁兒中甚至有一絲偏激。
也是因為於栄這件事導致她突然陷進了過往,被挑起了逆反心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她確實做不到輕描淡寫地揭過曾經發生在自身的過往。
不得不說,她即使再重新活一次也還是個俗人。
那些刻苦銘心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