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10日,徐復觀即將南走之季,接到老師熊十力的加急長書。老師在信中極力勸阻他不要去臺灣,在這封長信裡,熊十力語重心長地向自己的愛徒講述不能去臺灣的理由,條分縷析地把為何不能去臺灣的種種原因剖析得淋漓盡致,比如國軍已是全無鬥志,美國人的援助絕對是靠不住的,國民黨小朝廷仍舊不思進取……作為老師的熊十力是儘自己最大努力,一片苦心的將臺灣保不住的各種理由一一羅列,規勸學生別走上他老人家認為是不歸的歧路。
1949年5月7日,唐致中與其兄君毅去番禹化龍鄉黃氏觀海樓去看望熊十力先生時,熊給唐致中題辭:“雖有慧根,弗裕之以學,其慧未能宏也。雖有特操,弗裕之以學,其操不離僻也。”
1950年春,熊十力接到黨內老友的邀請,如約北上。甫一抵京,政務院秘書長齊燕銘便專程到車站迎接。如此規格,讓老書生甚感興奮。他與人談起一路觀感,順口冒出“林彪心術不正,怕不得善終”,此語一出,嚇人一跳,趕緊勸他不要再亂講。
中國共產黨建政初期,統戰工作者問道於熊十力,熊說:“存在的問題就是學習蘇聯,事蘇聯如祖,事斯大林如父,而對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優秀傳統文化避而不提,真是數典忘祖!”他堅持不肯“改造”自己,數次給毛澤東寫信,要求建立哲學研究所,允許舊學傳播。
熊十力:“中國學人有一致不良的習慣,對於學術,根本沒有抉擇一己所願學的東西。因之,於其所學,無有甘受世間冷落寂寞而沛然自足不顧天不顧地而埋頭苦幹的精神於中的生趣,如此,而欲其學術有所創闢,此比孟子所謂緣木求魚及挾泰山以超北海之類,殆尤難之又難。吾國學人,總好追逐風氣,一時之所尚,則群起而趨其途,如海上逐臭之夫,莫名所以。曾無一剎那,風氣或變,而逐臭者復如故。此等逐臭之習,有兩大病。一、各人無牢固與永久不改之業,遇事無從深入,徒養成浮動性。二、大家共趨於世所矜尚之一途,則其餘千途萬途,一切廢棄,無人過問。此兩大病,都是中國學人死症……”
熊十力在無限孤獨的暮年哀嘆:人生七十,孑然一老,小樓面壁,忽逢十祀。絕無向學之青年,後顧茫茫……即令如此,這位中國現代新儒學最富原創性的奠基人,仍然寄望於未來:吾國人今日所急需者,思想獨立,學術獨立,精神獨立,……遊乎廣天博地之間,將為世界文化開出新生命。
【幻滅】
臺灣學者林繼平《我的治學心路歷程》中記述,國民黨從大陸撤退時,熊十力秘密乘火車來到廣州,準備轉去香港或臺灣,毛澤東得知訊息後,立即電告四野林彪司令員在廣州攔截。林彪與熊十力是湖北黃岡的同鄉,尊稱他為熊老師。熊十力無可奈何,只得隨林彪回到武漢。林彪還召開歡迎大會,歡迎這位湖北耆宿榮歸故里。會後,即護送熊回到北京。
五十年代初,熊十力在北京四年多的生活是安定的,但也是孤寂的。他雖然受到禮遇,但內心深處卻充滿著惆悵。他關於復興中國文化、重振古代儒學的主張被涼在一邊;而自己的哲學,理會者更加稀少;昔目的友朋門生故舊聚首日漸稀罕。在北京先還有些學生來談談,後來就沒有什麼人上門了,有的連信都沒有一封了。有的人過去對他執弟子札,但是到某種運動一來,竟說,我不知道熊有什麼學問。
五十年代,陳毅去看望熊十力,他竟傷心地嚎啕大哭。陳毅問:“您老為何這麼傷心?”答道:“我的學問沒有人傳呀!”熊十力晚年居上海時,愈加難耐寂寞,曾對人說:“現在鬼都沒有上門的了。”陳毅深受震動,後來有一次在給上海高校的教師作報告時,他建議大家多向熊十力請教,“近在眼前的賢師,你們就去拜門,有人批評,就說是陳毅叫你們去的!佛學是世界哲學裡的組成部分,一定要學。共產黨講辯證法,事物都要了解其正反面,不懂唯心論,又怎能精通唯物論呢?”
馮友蘭在《懷念熊十力先生》一文中寫道:“熊先生在世時,他的哲學思想不甚為世人所瞭解,晚年生活尤為不快。但在50年代他還能發表幾部稿子。在他送我的書中,有一部的扉頁上寫道:‘如不要時,煩交一可靠之圖書館。’由今思之,何其言之悲耶!”
晚年,熊十力由上海市委統戰部“領導”,因此,他經常要向統戰部領導“彙報”一下自己的近況,遇有“運動”,也難免表一下態。如1957年6月,他寫信給統戰部,信中有“今天見報載,章伯鈞自認造謠反黨,真可恥可恨。”1959年2月信中有“昨年大躍進,中外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