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著,便出去看了看。”白希禹看了眼四周,庭中那棵高大的梧桐留下一片巨大的陰影,不遠處的幾處小水窪波光粼粼,他收回發散的目光,看向了青崖,這裡除了青崖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他問:“師父怎麼在這兒?”
“……”萬籟俱靜,月光下的青崖神色晦暗不明,斑駁的樹影打在他的身上,他似乎是想要伸手做些什麼,最後卻是又剋制地收回了手。
他對白希禹說:“為師還以為,你又走了呢。”
白希禹察覺到青崖的話裡帶著些異樣的情緒,但他並仍不明白青崖的這種心思,又或者,他只是在裝作不明白。
他笑道:“徒弟我還能走哪兒啊?”
“你已經走過很多次了。”千里月華傾瀉而下,青崖垂下了眼簾。
他將這句話說的極慢,元溪大概永遠不知道,這句話裡都包含著什麼,在元溪離開的那七年裡,他曾無數次在夢中夢見他回來了,可是醒來時卻總是不見他。
若說失而復得是三生有幸,前世修福,那麼得而復失,便是這人世間最慘烈的事了。
青崖壓抑著心裡那些幾乎要爆發出來惡念與恐懼,他靠近白希禹,低頭看著他,對他說:“元溪,不要再走了。”
我不會再走了,這句話在白希禹的舌尖百轉千回,最終卻還是沒能說出口。
他沒辦法騙青崖,更沒有辦法騙自己。
腳下的落葉與枯草堆在一起,柔軟又潮溼,白希禹低下頭,他終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無論青崖是如何地像那個人。
況且……即使是那個人,如今也再留不住他了。
見元溪許久都沒有應聲,青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不明白為什麼元溪在這個時候仍然不願給他一個承諾。
若是可以的話他是真想把眼前這個青年囚禁起來,關在一個只有自己能夠看見的地方,讓他永遠都沒辦法逃離自己的身邊半步,可他做不到這樣。
比起佔有這個青年,青崖更希望他能夠快樂。
秋風穿過梧桐,掠過水麵,那些小小的水窪表面泛起絲絲的波紋。
“元溪,你……”青崖還半張著唇,可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問元溪什麼,他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最後摸了摸白希禹的頭頂:“算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白希禹抬起頭,看著青崖的眼睛,這個時候他平日裡的那些嬉鬧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只能對青崖說:“師父您也回去吧。”
青崖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動作,他站在原地看著白希禹一步步向聽雨閣走去,看他推開聽雨閣的門,後來轉過身,他已經是站在門裡,兩隻手拽著那兩扇門。
白希禹對他說:“師父,好夢。”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的笑容既憂鬱又溫暖,是青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青崖用力彎了彎嘴角,回他:“好夢。”
白希禹關上了門,而青崖默默地站在聽雨閣外,他仰頭看著半空中的那輪月,他覺得他該滿足了,畢竟元溪已經回來了。
可他現在依舊覺得孤獨與惶恐。
聽雨閣裡面的人將燭火點亮,微弱的燈光透過窗戶映到了青崖的臉上,青崖垂下了頭,這個時辰元溪也該要睡了吧,他轉身,便離開了這裡。
而他不知道的是,聽雨閣裡的白希禹這個時候也是沉默著坐在桌前,他拿著細長的小毛筆在紙上亂畫著,口中還在喃喃著,一個、兩個、三個……他的臉上漸漸露出一個笑容來,似孩子般的歡喜。
沒有人知道他在是在數著什麼。
青崖回到雨崖軒後,又翻看起從青寰那裡借來的這些典籍,從這些典籍裡他也能總結出一些修復內丹的方法,他將這些裡面那些看起來不太靠譜的統統用紅筆劃了去,至於那本佚名寫出來的東西……
青崖將這本書拿起來又放下,這裡面的東西他雖然是很想嘗試,但元溪怕是不會同意的。
青崖苦笑了一聲,對於元溪,他始終狠不下心。
他不敢逼迫他,也不敢囚禁他,甚至不敢在他的面前暴露出自己半點的別樣心思。
要想修復元溪的內丹,許多珍稀的靈藥是必不可少的,而這恆霧峰沒有其他人,青崖又不打理花草那些東西,除了之前元溪在那裡種過幾株桃樹,後面的靈草園便一直荒廢著,青崖放下手中的筆,輕嘆了一聲,怕是又要麻煩他師兄了。
青寰倒也大方,見青崖來問他要靈草,也沒有絲毫的吝嗇,凡是他有的,都給了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