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凌鶴驀地把衣衫一展,從袖中掏出了把恍若一潭碧水的摺扇,漫不經心敲著手心。他緩緩道:“既如此,還望告知,究竟是何人毀我姻緣?”
他的氣息實在太過凜冽,賈琅的臉幾乎都要被凍成冰。而閻王爺卻像是絲毫未感覺到,在椅子上抿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答道:“這事,卻都是從警幻而起......”
凡是神仙,皆是靠凡人的願景來吸取力量。上貢的人愈多,信奉他們的人愈多,他們的力量也會愈強。
因此,諸神庇佑世間,世間萬物仰慕諸神。仙界和人界皆因此而發展,恍若唇齒般相互依偎,以此來保證平和穩定。
可偏偏,警幻並非是那些個為人消災免禍的神仙——相反,既不會有人來祭拜她,亦不會收到何願景之力。警幻所職,乃是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痴,她之所願並非是世人皆平安喜樂順遂一生,否則,她又該從何處去增強自己之力呢?
因著這個,警幻看到那絳珠仙子在靈河澆灌下日益生出靈性來,顯然即將化為人形了,這才將那神瑛侍者派去,象徵性地澆了幾天草。
賈琅:......
“之後,這神瑛侍者就理所當然有了灌溉之恩了,”閻王爺低頭抿口香茶,優哉遊哉道,“這麼一來,警幻也可從中汲取到不少力量,她的太虛幻境亦能再鞏固幾分。對她而言,不過是破了一段無甚關係的姻緣,實在是划算的買賣。”
“無-甚-關-系?”
柳凌鶴慢慢將這四個字又唸了一遍,字中的停頓令人愈發心驚膽戰了,“在她看來,我千百年來的願景,都只是個無甚關係的犧牲品麼?”
【......本座甚少見到,比閻王更像閻王的神仙。今日真是開眼界了。】
【這靈河剛剛孕育出靈性之時,似乎是一個翩翩少年來著......】這到底是經歷了些什麼,才會崩到現在這種程度?
賈琅眼見著他的笑容有擴大的趨勢,忙不怕死地伸手去攔,道:“柳大哥也無需再生氣了,警幻早已下了誅仙台,剔除了一身仙骨,再不能為害一方了。況且,這天作之合也並非這般容易便拆的開的。”
最後一句話說的柳凌鶴心頭舒爽,也便不再計較那許多,往椅子上坐了。
閻王似笑非笑飛來一個眼波,賈琅只做看不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表態:“柳大哥,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要倡導情投意合自由戀愛的。若是林姐姐看不上你......”
話猶未說完,賈琅便又覺得周身溫度驀地下降了三四度,如同置身於極寒之地,連手臂上都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只得舉手投降:“罷了罷了,你心中明白就好了!”
他真是服了這個神仙了,怎麼一扯上媳婦的問題就瞬間凶神惡煞了起來!
簡直不可理喻。
在那之後,他又毫不婉轉地拒絕了對方想要進賈府探望黛玉的想法——開玩笑,非親非故面見外男,黛玉的閨譽還要不要了?這賈府又有許多碎嘴之人,若是傳出去一點半點讓外人捕風捉影去,只怕黛玉之後一生都不得安寧!
柳凌鶴陰沉著臉問:“如此這般,你讓我如何發展感情?”
賈琅簡直要與對方跪了。
他也不再含糊,直接道:“林姐姐的父親現今正在江南做巡鹽御史,聽說素來最愛結交讀書之人端方君子。若是能被林姑父收為門生,之後,只怕會方便許多啊。”
柳凌鶴一思忖,果真如此。只是江南與這京中相隔千里,竟不能放心,如此這般,倒不如......
“不如讓岳父大人回京就職。”
賈琅頗為無奈看他。
且不說林如海回京就職是件多麼不易之事,這一句岳父大人,都足以讓他嘴角抽搐無言以對了。
八字還未有一撇,這人怎就如此厚臉皮登堂入室先入為主了呢......
然而他果真還是低估了這些神仙的手段心計。不過短短三日後便傳來訊息,說是老皇帝夜間忽做一夢,醒來之後思念老臣,憐惜林如海年歲已大,又為國效力多年,便披了其進京敘職的奏摺,允其明年開春進京。最終,還封了一個封了從二品的內閣學士。
此訊息一出,眾皆譁然。唯有黛玉林墨二人欣喜異常,念及終於可以與父親一見,那淚珠兒便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落了下來。賈府中人也有為其心悅歡喜的,亦不乏酸溜溜說些別話的,姐弟二人通通不曾在意。
寶玉聽了,愈發失魂落魄,像是被誰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