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兒倆又絮絮說了些閒話,待張夫人起身離開之時,張氏自覺心中的那口氣也消了不少。她笑眯眯把孩子放在床上,逗著他玩笑了一番,直逗得小包子一副生無可戀臉。
門口的丫鬟通報了聲:“太太,二姑娘進來了。”
張氏抬眼,果然看見賈迎春穿了五彩刻絲石青褂,蔥黃綾子棉裙,披了玫瑰紫二色金銀線的坎肩兒,一色兒半新不舊的,在奶母的身前搖搖走了過來。
她此時尚且年幼,卻還是認認真真行了禮:“請母親安。”
“好,好。”張氏將她扶起來,安置她在自己塌邊坐了,方道,“我原沒有女兒,只有璉兒、琅兒兩個搗蛋鬼罷了。你既來了,也全了我想要個女孩兒的心,日後只安心在這正院住著,若是有人來叨擾你,你不必客氣,直接吩咐人打出去便是。”
這話說的卻是孫姨娘了。迎春仍然懵懵懂懂,只應下了。
“我這裡有兩個上好的管教嬤嬤,你帶了去,日後琴棋書畫樣樣都是要跟著她們好好學的。另有一個丫鬟,也是我信得過的,你若覺得順手,便帶去使喚。”
迎春一一低頭應了,乖巧道:“謝母親。”
這樣一個文弱乾淨的小姑娘,張氏的心裡也不自覺又增了幾分憐惜,摸摸她的頭,讓那個丫鬟進來見過了。卻是一個眉目清秀,名喚明渠的。說話俏便又利落,是張氏陪嫁的管事媽媽家認的乾女兒。
“明渠,小姐性子弱,少不得你要多維護她。”張氏慢慢道,“若是讓我知道小姐在別人那裡吃了苦頭,我可是不依的。”
明渠行了禮,聲音清脆:“奴婢定不負太太所託。”
包子版賈琅在母親懷裡一個勁兒往迎春那邊看,倒是引來了小姑娘的注意。小姑娘怯怯瞥了張氏一眼,見其並沒有什麼不悅之色,就鼓起勇氣,捏了捏弟弟的小手。
“弟、弟弟,我這有個明月姐姐剛給我編的蝴蝶,給你玩。”
一隻草莖編的活靈活現的蝴蝶就被塞進了賈琅的小胖手裡。他心滿意足抓緊了,覺得自己這個姐姐當真是和前世的姐姐有些像,當下心便軟了。
賈琅前世也是有個姐姐的,大他十一歲。父母雙亡後,長姐便承擔了母親的角色,每日真真是時時刻刻為賈琅操心。家中日日燉著藥罐子,姐姐親自拿了紅泥的小火爐一點點熬藥,末了哄著他喝下,再往他嘴裡塞顆糖。那些日子裡,家裡日日飄著的都是苦澀的藥香。
也不知自己當初一病去了,姐姐是如何的傷心。賈琅念至此,又難免有些失落。
世人皆道,昨日種種,宛如昨日死。可是偏偏,有些情意歷久彌堅,是根本就無法這樣輕易放下的。相依為命數十載,忽然一朝撒手歸去,賈琅的心中,滿滿都是對姐姐的愧疚。
只是,眼下既然無法回去,這賈迎春又做了他的姐姐,他是如何也不能讓對方淪落到書中那樣嫁給中山狼活活磋磨而死的下場的!他賈琅對世間萬物都無甚執念,偏偏就對自己的親人護短的很。入了他的眼的,一丁點兒也不能被別人欺負了去。
可很快的,欺負他姐姐的人便排著隊趕來了。
賈府的大小姐賈元春,一向是個心比天高的小姑娘。因著她是大年初一出生的,與國公爺是同一天,眾人皆道她是個有大造化的。小姑娘也因此自視甚高,一門心思想的都是憑藉這份造化直入青雲,或者是入了聖人眼一步登天,因此,從不將府中的姐妹看做是和自己一個檔次的。
偏偏這一日,她搭著小丫鬟的手穿過園子去給老太太請安,卻聽到府中下人嚼舌頭,說起大房庶出的二小姐被嫡母接到身下照顧了。若論起來,大房可是要襲爵的,那二小姐的身份怕是比大小姐還要高了。
元春如何能受得了這股氣?心中又氣又怒。可她仔細思索了番,迎春的父親是正兒八經的一品將軍,而自己的父親只是個從五品的小官。說起來,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如何能比?
她的心裡,自然就多了抑鬱不忿之意,覺得這大伯父不學無術,不過是仗著早出生便在二房面前耀武揚威。小姑娘雖然嘴上不說,可行動上難免透露給了她的丫鬟,那群丫鬟中有個叫抱琴的,最是心大,聞言,立刻便準備打壓一下二小姐去討主子歡心了。
於是這日,有段時間沒出現的孫姨娘藉著請安的名義,浩浩蕩蕩帶著一行人進了正院。
張氏一直在床上坐月子,孫姨娘只是在門外裝模作樣行了禮,便進了那邊屋子找二小姐說話去了。
賈琅當時已經睡著,卻忽然被噼裡啪啦的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