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出眾,是個有大造化的;大兒子於功課上頗有天賦,小小年紀便中了舉人,說出去,哪個不豔羨?
可眼下不過是一年時間,女兒入宮,兒子病逝,竟像是上天與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在意的,引以為豪的,竟都這樣離她遠去,只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在這深宅大院兒裡,望著這高牆,像是香燃盡了之後殘餘的灰燼。
這日寶玉照舊去看她,她感受著孩童稚嫩的聲音和抓著自己手的小手,像是有一股溫熱的水流湧進了她的身體中。原本早已死掉的水重新活了過來,汩汩地流動著,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嶄新的生機。
她不能倒下。她的女兒還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裡,她的兒子還是個天真不懂世事的稚子!
她略定了定神,緩緩道:“扶我起來。”
新來她身邊伺候的小丫鬟金釧兒忙拿了雨過天青色鑲銀邊的靠枕塞進她身後,又小心翼翼捧了藥碗,拿調羹一點點喂與王夫人喝。
王夫人低下頭慢慢啜飲著,覺著自己的心也一點點堅定起來。
她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
她的面前也並非是死路一條。
王夫人既病,管家大權又重回了張氏手中。原本三年前便該還與張氏的,只是賈母道張氏剛生了賈琅身子底不好,便讓王夫人仍然幫忙管著。這一幫忙,便是三年。
家中又是喪事又是病人,還有元春在宮裡的一應開支,張氏比往常更加忙的十分,也無空去管賈琅如何。礙於兄長剛逝,賈琅又不好出門走動,只得日日練習書法。小小年紀倒也練的像模像樣,一手字雖不能說令人讚歎不絕,但放在幼童身上便大為不錯,一時間頗受誇獎。
賈赦見他如此,無事便派人去街上與他買了那些名家字畫,賈琅日日臨摹,雖然因著力氣不夠端筆尚且不是很穩,但是飄逸的風骨已然於那一筆一畫裡出來了。
張氏偶爾來看一次,卻也不免笑嘆,最後倒是教與他一個偏方兒:在手臂上繫上重物,以此來鍛鍊腕力,從而使下筆有神、力透紙背。
這日,賈琅正挽袖,於那雪白的宣紙上剛剛寫了一個“昨”字時,忽見窗外飛來一隻玉色的蝴蝶。於那寒梅上落了,翅膀微微抖動著,像是與那皚皚白雪融為一體。
孩童微微一笑,正換了張紙準備將其畫入畫中,忽然覺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等等。
這寒冬臘月……哪裡來的蝴蝶?
他狐疑地盯了那窗外的蝴蝶一眼,想了想便披了披風出門去,親到那梅樹前檢視一番。那蝴蝶卻隨風輕顫著翅膀,見他過來,便悠悠飛到了他的手指上。
方端了杯熱茶過來的花紅剛剛踏進院子,便看見了這樣一幕。
漫天飄絮似的白雪下,一個身形不高的孩童立於皚皚雪地之中,站在那一樹鮮豔異常的紅梅旁。水墨畫般的眉目在斗篷一圈雪白的容貌下愈發顯得精緻,正小心翼翼抬起手指,注視著一隻展翅欲飛的蝶。
那一瞬間,她恍惚地想到:所謂仙人之姿,怕就是如此了吧。
可是事實上,賈琅小朋友的內心戲完全沒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他與手指上停留的蝴蝶大眼瞪小眼,默默注視著彈幕的刷屏。
【冰天雪地哪裡來的蝴蝶,這變化變的,連本座都不信!】
【古來最是思念折磨人心啊,七情六慾最是讓人無法忘卻,沉溺其中。善哉,善哉。……等等,剛剛誰把那門口的另一盆花搬走了?現在只剩下左邊的一盆了,還不快快搬回來!】只剩下一盆,本座看的很不爽啊!非常想再補上一盆填滿那個空位!
【觀世音,冷靜點。那盆只是讓人抱去修剪枝葉了而已。況且朕已經勸過你許多次了,還是找個仙醫看看吧。】
【縱相隔萬里,也阻不斷你我緊緊相連的心。倘若我們無法相見,就算是跨越千山萬水,我亦會來尋你——】
【嫦娥,你近日換話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