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物C是一部剛完結不久的小說手稿,是由殺青親手交給我的,作者是Roy·Lee。沒錯,這是他的筆名。證物D是手稿筆跡與出版社之前儲存的Roy·Lee手書筆跡的對比鑑定,證實雙方確實為同一人。”
接過法警傳遞來的證物,法官與陪審團的神情彷彿逐漸由虛空落到實地,無法置信,但又不得不信。
“新小說的書名叫《生死棋》,是以兩個月前的芝加哥國際象棋連環殺人案為原型的懸疑偵探故事,其內情之詳實、細節之逼真,令人不得不懷疑,殺青在這個現實案件中,是否也參與其中並扮演著一個重要角色。”
“勞倫斯探員,”坎寧再度轉向神情木然的里奧,“我有個問題一直無法理解,在那個案子中,你和同事羅布裡·賽門被兩名連環殺手襲擊,你掩護同事逃出去,自己被俘虜、拷打、囚禁在機關密佈的‘Holmes的恐怖城堡’。在當時那種身受重傷、行動不便的情況下,你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打倒並擊斃兩名專業搏擊手、退役特種兵兇徒的?你能對法官、陪審團誇口,完全憑藉的是一己之力嗎?”
里奧一聲不吭。他的腦子轟隆隆地響著,像一節因為脫軌而急速翻滾的火車,即將在懸崖下摔得粉身碎骨。他茫然地盯著自己的雙手。當時的另一個當事人就坐在下方,與他面對面,不過幾米距離,他卻無法正視他,用憤怒的目光譴責他——我放過了你,唯一的一次!為了保護你,我在遞交給上級的報告中,對你的出現隻字未提!而你,竟然將這些內情告訴了律師,成為在法庭上攻擊我的武器!
“——別忘了你手按《聖經》時的宣誓!”坎寧提高聲調喝道。
“……不,我不能。”里奧用顫抖的聲音回答。
“那麼,那個人是誰?那個幫助你擊敗兇徒、救了你的性命,同時也拯救了執法部門其他無數潛在受害者的人,究竟是誰?”坎寧聲色俱厲地逼問。
里奧痛苦而絕望地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你可以不正面回答。請你讀一讀文中劃線的這一段——”說著,坎寧將紙頁塞到他面前。
白紙黑字在眼中模糊地晃動著,像光影斑駁的記憶碎片,像鮮血與痛楚拼湊起來的嘆息。里奧聲音乾澀地讀道:“‘好極了,我想我們可以達成一個臨時的統一陣線,’連環殺手殺手微笑著說,‘也就是說,我暫時是安全的,不用擔心你用槍管戳著我的後背叫‘Freeze’,對吧?’
‘在我抓到騎兵之前,是的。’聯邦探員謹慎地承諾。”
坎寧問:“這一段,是忠實再現了當時的情景嗎?”
“是。”里奧機械似的回答。
“作為FBI高階探員,你和殺青的聯手合作,是個人行為,還是局裡授意的?”
不,這跟調查局無關,你們想拉我下水,別想再攀扯局裡!里奧飛快地回答:“與調查局無關,這完全是我個人的行為!”
他答得太快,也太堅決了,以至於落在有心人眼中,變成了一種不言而喻的欲蓋彌彰。坎寧朝陪審團傳遞了一個“看吧,黑幕無處不在”的眼神,感慨地、總結式地說了一句:“我們有理由相信,勞倫斯探員與殺青先生達成了某種共同追捕連環殺手的口頭協議,基於前者的身份,我不能猜測授意者來自哪個方面。但顯然,被告當了真,認為自己是類似‘編外探員’之類的存在,抱著正義感、同情心,與為執法部門服務的積極心態,才導致了一系列案件的發生。”
里奧像頭被逼到絕境的獅子,用異常尖銳與陰沉的目光,掃過坎寧得意洋洋的站姿,落在殺青那張平靜無波的臉。
——從自己走進法庭,直到現在,殺青都沒有開過口,說過一個字,但他用一種蓄謀已久的、出其不意的、悍然壓制的巨大力量,掌控了全域性。
檢察官強忍著驚慌失措的眼神猛地站起身,對法官說:“檢方申請休庭48小時!”
黑人老法官沉聲說:“同意休庭。”隨著一聲法槌,觀眾席上的媒體記者們幾乎是一鬨而散,用最快的速度朝自家的陣地奔去。
坎寧難掩欣喜地走過來擁抱殺青,在他耳邊說:“難以置信……我們會贏的,我相信!”
“贏的人,只有你一個而已。”殺青低喃。
坎寧把這當成了一種新奇的誇獎,越發笑得燦爛。
從證人席上走下來時,里奧幾乎被桌角絆倒。羅布衝過去扶住了他。
“……羅布。”
羅布聽見黑髮搭檔輕聲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