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說!”賽門皺眉道,“如果真的有人想折磨你,我不可能袖手旁觀。雖然我只是個普通獄警,但這種事一旦捅上去,就算是監獄長也得顧及顏面,不會坐視規章制度被破壞得太離譜。”
殺青被他一廂情願的熱心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看,咱倆萍水相逢,沒有半點交情,自然也不必產生什麼瓜葛,你當你的獄警,我做我的囚犯,這樣彼此不是都輕鬆嗎?說實話,我不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關心,你這麼做,只會讓我更加懷疑你的動機。”
賽門愣住了。一種混合著慘痛、激動與悲傷的複雜神色湧上了他那張並不出眾的臉,他翕動了一下嘴唇,用極低的聲音喃喃:“這世上確實沒有無緣無故的關心,而你對我而言,也並不僅僅是個囚犯……還記得‘公園道屠夫’嗎,那個變態人渣殺害了八名夜跑的少年男女,還將他們分屍,其中一名受害者就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她叫紗利雅,長得不像我,比我好看多了,有一頭漂亮的金髮,她一直都是我的驕傲,可警方叫我們去認屍時,我幾乎認不出她來……”年輕獄警咬著牙,彷彿強忍著從喉嚨口爬出的哽咽聲,“從那以後,我和我父母唯一的心願,就是親眼看著那個殘忍的魔鬼上電椅,可警方沒能抓住他,受害者一個接一個地增加,直到……直到你逮住了他,讓他像我那可憐的妹妹一樣四分五裂!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知道當時我的感受嗎,就好像審判天使從《聖經》裡活生生地走出來!我哭著感謝上帝的仁愛與公正,感謝祂將使徒下凡到人間,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有忘記當時的心情。”
“所以請不要說我們萍水相逢、毫無瓜葛,看在紗利雅的份上,讓我做我能做到的任何事吧,殺青。”賽門用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來。
殺青抬起手,猶豫著要不要放在對方肩膀上,這是他第一次直面來自受害者家屬的感激,不知為何有點尷尬,總覺得有些東西太過坦率和清澈,不適合自己去觸碰。他想了想,說:“我能說出一大堆安慰的話,諸如‘她在天堂裡也不希望看到家人哭泣’、‘過去的已經過去,人總要向前看’之類,但我現在不想說,因為那些都是廢話。我那麼做,並非要為某個人報仇,而是這就是我想幹的事,而我又有這份能力。賽門,對你而言,我的行為是無心之舉,你犯不著因此感恩戴德。”
獄警擦去眼淚,沉默而固執地搖了搖頭。
殺青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如果你非要這麼想,那現在就別打擾我,讓我安靜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這就是對我的報答。”
“……你會一直留在這裡嗎?”賽門問。
“很難說,也許我很快又會回到第五區。”
“也許那時你會需要我的幫助——一個人總會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即使對方的力量是那麼微不足道。”賽門堅持道,“到那個時候,請務必要來找我。”
“如果到那個時候的話。”殺青只得口頭上接受。
賽門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這是個新的變數,得將它也納入通盤考慮中,殺青默默地想。
第64章 黑暗過往
他光著腳衝下門廊的臺階時,身後的建築物已經不能稱之為房子了,它熊熊燃燒、熱浪蒸騰,彷彿一團巨大的焰火在黑夜中悽烈地綻放。
他頭也不回地向前奔跑,汗溼的劉海糊在前額,身上還穿著充當睡衣的舊短袖短褲,狼狽得像只剛從水塘裡掙扎著爬上來的小狗。他不知道方向,也沒有目的地,只是狂奔,直至一頭撞上一個正準備上車的男人,被反彈出去,摔倒在水泥地面。
“小鬼,沒長眼睛嗎?跑這麼快找死啊!”那人粗魯地罵道。
“算了,一個孩子而已。”旁邊的另一個男人說。跟塊頭魁梧的同伴比起來,這個亞麻髮色、五官剛毅的男人語調要平和得多,甚至上前把他扶起,隨後看見他裸露在外的細瘦的胳膊上,那些新舊交錯的淤青和傷痕。“受傷了?需要送你去醫院嗎?”出於人道主義,男人隨口問。
他縮回手臂,試圖將它藏在背後,黑眼睛滿懷警惕地盯著對方,“不用。”似乎擔心被人追趕,他有些張皇地回首望了望,又轉頭說:“能不能給我一雙鞋?”
男人將視線移向他髒汙的光腳,上面一些新鮮的劃痕正滲著血:“我沒有多餘的鞋,但可以給你點錢,自己去買。”
他猶豫一下,接過那張鈔票,發現身上沒有口袋,只好揉在掌心裡。“謝謝。”他低聲說,似乎恥於受人恩惠卻又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我會還你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