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海瑞處理馮保造反之事,張居正也不再去管,將目光放在了新政上。
這天夜晚,張居正坐在後院的亭子裡,燙著酒。
亭子中只有他一個人,一張小桌,一座泥爐,一壺燙酒,一碟過油花生。
最好的下酒菜不是雞鴨魚肉,而是這種來自海外的豆子。
大約是在弘治年間,來自美洲的花生傳入大明,《常熟縣誌》、以及《物理小識》等書籍中,均有記載。
後世家常便飯的下酒菜,在萬曆年間,可是稀罕東西,也只有富貴人家才能吃得起。
此時,人們對花生的稱呼基本上是番豆、泥豆或者落生果。
張居正夾起一塊過油花生,放進嘴裡,稍作咀嚼,喝下一杯熱黃酒。
亭子外面是漆黑的夜,以及皓月。
放下酒杯,張居正捋著鬍子,念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頗有些興致。
興致來的快,去的也快。
那天晚上游七的事如一根刺,一直紮在張居正的心裡。
可以肯定,小萬曆絕對沒有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這麼一個驅狼吞虎之計,隨手便使了出來,確實難以想象。
可是,張居正會因此而退縮嗎?
他當然不會,要是退縮了,他可就不叫張居正了。
遊七拎著一壺酒,來到亭子裡,又為張居正添了一些。
“取些筆墨過來,我要寫封奏疏。”張居正略帶醉意,看向站在面前的遊七。
“先生要寫什麼奏疏?何不等明日?!”遊七問道。
張居正笑道:“哈哈哈哈,有些事,需藉著些酒勁,才會順暢,這酒勁一上來,就不會瞻前顧後,不會猶豫拖拉,我少年之時,可不曾這樣,現在卻要借些酒意,慚愧,慚愧啊!”
“可是新政?!”遊七問道。
張居正站了起來,放下手中的筷子,在亭子外面踱步。
月光撒在他的身上,他臉色紅潤。
“馮保下獄,身死道消是板上釘釘之事,海剛峰迴京,學甫去了京營,考成法也實施了很久,時機已經到了。”張居正看向遊七,紅潤的臉上多了一些堅定。
“可那夜之事!”遊七有些猶豫。
“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也。豈能因噎廢食?新政乃我之志,為了它,我不惜背上權臣之名,這是我年少的志向。
此番,能實現理想,乃人間之幸事也,還怕什麼?瞻前顧後固然穩妥,可少了些書生意氣,要有些年輕人的衝勁。”
站在月光之中的張居正,身上多了些書生意氣。
當年高中進士,他便立下了大志,要換了這人間,要中興大明。
這一刻,時機已經成熟,十數年的謀劃終於就要實現,又怎麼能因為一些模稜兩可的事而退縮呢?
月光之下的張居正,彷彿年輕了幾分,當年那個嫉惡如仇,曾許人間第一流的張白圭又回來了。
宦海沉浮,他收盡鋒芒,手法愈發老道,對付政敵也愈發心黑,多年的官場,沒有消磨掉他的初心,反而讓他更為堅定,他並沒有忘卻年少時曾許下的志向。
那個曾以伊尹、顏淵為志,曾手持犀帶於青天下立誓的少年,終究還是回來了。
萬里歸來顏愈少。
遊七知道,張居正決定的事無法改變,於是取來了筆墨。
亭子之中,張居正筆走龍蛇,筆鋒旋轉。
《新政條陳疏》在他的手中逐漸顯現。
隆慶二年,張居正上疏隆慶帝《陳六事疏》,奠定了新政的基礎基調。
現在的《新政條陳疏》便是新政的主要綱領。
開篇第一事,清丈田畝,清退民間投獻,嚴查土地兼併,重新繪製魚鱗冊以做朝廷稅收標準,重新統計各地人口,摸清人口數量……
寫的很詳細,兵鋒直指地方豪族、士紳,言詞激烈。
炮火,瞄準了地主士紳。
寫到盡興處,張居正看向一旁的遊七,大聲道:“取酒來,取酒來!”
遊七連忙倒上一杯酒。
張居正不至於此,右手還拿著筆,左手便拿起了泥爐上的酒壺。
對著嘴,痛飲一番。
酒溫剛剛好,恰到其分。
黃酒順著喉嚨進入胃裡,張居正一臉痛快。
他痛飲著酒,揮斥方遒。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後,他將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