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人員明顯失去了剛才的嚴肅和威風,窮追不捨仍然採用引誘的口吻:你們現在一時受騙不想走,到時候後悔可就晚了。反正組織上伸出溫暖的手拉你們了,真想解放你們,你們不想解放自己那也沒辦法。
紅秀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你這同志真有意思,俺兩家人好好地過日子,你怎麼偏偏挑拔俺的家庭關係。你什麼用心什麼目的?
菊子半天甩過去一句話:誰又沒壓迫俺俺結婚的手續全全的,盡吹著浮土找裂紋。
在紅秀和菊子兩個人的進攻之下,公安人員陷入一種尷尬的境地,無奈地輕鬆了口長氣。他猶豫半天站起身走出門來,向分管治安的林豐副局長作了彙報……
《脖子》三十八(1)
夜。長長的麻桿子細雨抽打著高高的矸石山,抽打著燈光下黑糊糊的井架,抽打著大地上的生靈和萬物。
長嘴巴王貴光著脊樑瑟縮在燈光下照不見的陰暗處,兩手抱著膀子忍受著無數條雨柱的抽打,猶豫地往前走幾步又停下來犯躊躇。他站在簷下顯得那麼孤獨和悽慘,偶爾抬頭朝周川亮著燈光的辦公室望一眼,臉上籠罩著一種悲哀和無奈。
周川陪伴著禿子劉二麻臉張太從公安局回來之後,羅子夫妻為了給他們壓驚和解除煩惱,在自家裡辦了一桌豐盛的酒菜。長嘴巴王貴不知道羅子夫妻別有用心,再三喊他王貴去陪客,他一副熱心狀拎著兩瓶酒去了那裡。
王貴做夢也沒有想到,禿子劉二麻臉張太羅子早在暗中密謀策劃好了,變著法子要狠狠地整治他,要當面替周礦長出一口窩囊氣。
工作上的失意和失去權力的煩惱,被人誣告的傷心和麵對惡毒小人的氣憤,往日裡雄心勃勃的周川一時竟顯得那麼一蹶不振。周川頹喪的心緒和低落的氣氛,使整個酒場始終陷入死了人那樣清冷的氛圍裡。所有在場的人們都感到心情壓抑,全然沒有了往日那種開懷暢飲的狂放激|情。
禿子劉二無酒裝作三分醉,當著全場所有的人們,一開始嘴裡罵罵咧咧,最後生氣忍耐不住,竟把一碗白酒潑灑在他王貴的臉上。
他王貴不再是剛進礦那時候窩窩囊囊任人欺負的山區老噱,運搬隊長兼著黨支部書記。不論官位大小總算是個幹部,也應該為自己樹立一種尊嚴和威風。
王貴還是有一點大局觀念的,心裡有氣並沒有瞪起眼發火發怒,更沒有斤斤計較甩手走人。他不敢輕易離開酒場,害怕禿子劉二的蠻力和兩個油錘大的拳頭。再說周川對他的恩情太重,他害怕周川那兩道刀子一樣寒冷的目光。
唉,真他孃的出奇,周川又不是天神又不是老虎,心裡為什麼老害怕他呢?周川對他王貴有恩啊,他王貴不願意當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但是,他更不敢和姚存勝礦長過不去,他的老婆孩子還要生活還要拿工資呢。
姚存勝和王貴攤牌之後有言在先,一旦把周川搞倒把周川擠出煤礦去,這生產技術副礦長的寶座,就像他王貴用錢買下來的。他王貴忍辱負重多少年啊,照這樣發展下去,今後的前景也許會超過周川副礦長的。要想當威風凜凜的副礦長,要想不當山區老噱,過一種舒心富裕的日子,必須背棄失落的周川,投靠到位顯權重的姚存勝那裡去。人啊,人活一生還不是盼著風光榮耀有個出頭之日嗎?
他媽的!他王貴周川是山區老噱和湖貓子出身,一個在席上一個在席下,分不出貴賤高低。為什麼他王貴見了周川就像老鼠看見貓呢?
羅子真是他媽的人精,一眨巴眼皮心裡生出一個鬼點子。早知道他擺鴻門宴想殺砍劉邦,他王貴找個藉口躲開這個酒場就是。他點頭哈腰一臉巴結,勤快地擺出一副要給他王貴點菸的樣子。他王貴不知道對方操人,叼著煙把臉和嘴巴伸過去。
羅子手裡的打火機偏不朝王貴菸頭上點,猛一下照王貴嘴巴上戳了一下子。
麻臉張太平日裡半死不活疲疲塌塌,三天兩頭被自己的媳婦褒貶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到頭來他卻在他王貴面前充男子漢大丈夫。趁王貴抬屁股倒酒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抽去腚下的座位,把王貴啪哧摔得四爪朝天洋相百出。就是這個又笨又拙的麻子,裝憨賣呆擺出一副虛假的關懷狀,像摸紅秀的大肚子那樣,用手輕輕摸摸王貴的前胸,板著麻臉一本正經地說:可別把王貴那顆心肺摔掉了,我摸摸心肺還在他肚子裡嗎?要是真摔掉了心肺,我今天就像大夫那樣拿菜刀劃開你的肚子,給你找顆狼心換上,再換一嘟嚕狗肺。
禿子劉二沉著臉一咧歪嘴:長嘴巴王貴早就沒心肺了,叫狗偷走嚼爛了,不拿顆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