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南納界醫術最高的人。
聽聞他脾氣雖古怪,可在我看來他卻對溫玉極其恭敬。自他進寢宮後便一言不發,執起我的手就探起了脈象,我躲在被衾裡偷偷瞟他,白老兒,白老兒人如其名,上了年紀,鶴顏白髮,道骨仙風……眼熟……名字更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主公不必擔憂,這丫頭身子虛了一點其他並無大礙,等會兒老夫開個方子吃它幾日便能調理好。”他話說著,眼神犀利,“……只是有些話,老夫得和她單獨談一談。”
“白老兒,何事我也不能聽?”
白老兒笑得儒雅,只是搖頭。我有些不解的望著這怪老頭,有種不想的預感襲來,枕在外頭的手感到涼意涔人,我吶吶的想縮手,卻被那老頭兒二指按得牢牢得,他身子前傾依舊保持著把脈的姿勢,氣勢迫人,直叫人無法動彈。
溫玉也不再多說,起身捻起我的被子,溫柔的輕笑,便走了,只是最後轉身前莫測的望我一眼,那一眼……
讓我想到了稔熟吃火蛟龍肉的那一刻。
直叫人頭皮發麻,寒不甚寒。
“這兒也無旁人了,不妨告訴我,”白老兒沈吟,斟字酌句地說,“你到底從何而來。”
我詫異,直愣愣望著老頭兒,忘了怎麼開口。
“那老夫就坦言了,你丫頭身子著實讓人生疑,你的脈象看似與凡人無異,卻是被藥物壓制住了。若不是服藥不久,又逢龍骨哽喉,引發窒息,身子的南納體制衝破藥物束縛,處於自救調理狀態,老夫也會被瞞過去。”
原來……
手掌傳來的那道光並不是我的錯覺。
我當真是用了神力。
我兩眼冒綠光,忒興奮的攤著兩狼爪子,左瞅瞅右瞅瞅。
“族人很少能在女兒身時施展神力,你的資質很好,若是修煉定能與我和溫玉一般長久維持男子身形,只是……為何藏匿於凡人中,為何用藥來抑制南納體質?”他橫一眼我,這一眼像是能把人看穿般,直叫人胸口堵得慌,“……你倒是說說看。”
寒……
其實,我也挺想知道是誰餵我藥,我為何能使出神力。
如此說來,事情並沒有變故。
如此一來我仍與傳說中一般,是卿湮,乾王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南納人。
原本以為我的存在改變了歷史,結果一切如初,
那麼,不久的將來,我會死去。
溫玉會逆天而行將我魂懷……經過輪迴重生我愛上溫玉,再為救體弱的他,靈魂被迫吸到前世,然後我落水遇到溫玉,被救,身世揭曉……不久我又會死,溫玉魂懷……
這一切又一切,是個孽。
我不知,我是代替前世的“卿湮”嘗受這個孽緣。
還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孽。
我不禁痴笑,此刻手肘有些痛意,白老兒抓著我的隻手微使了些氣力,他沈著聲說,“你費盡心思潛身在此處,為的是何事?”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在此處,你若知道了……可否告訴我。”
“你……”
他惱了,手上的力氣又加了幾成,我蹙眉,故意裝作疼得齜牙咧嘴的。他一愣,倒是收了手,袖袍悠悠,十分晃眼,仔細一瞧,他的袖口是青色的,繡了一隻涅磐的鳳,我笑了,坐在榻上伸展著胳膊,拉住了他的袖袍,伸手指了那一處的繡鳳紋嬉皮笑臉的道,“白老兒,問你,這世間是先有它,還是先有蛋。”
他想怒。
我卻斂了笑,靜靜的低頭坐在榻上,“我來這世上,被它迷惑,你若能解,我便也知如何告訴你一切。”
他怔愣,望了我好一會兒,才回神,“你與一人很像,她也曾問過我這麼一個問題。她是南納界最美麗最聰慧的女子,她是卿湮的生母。”
他說話的神色,語氣頗留戀,像是沈靜在某個記憶裡。
蒼老的容顏下,流露的那種感傷催人心腸。
可是……
話雖如此,看著一個老人,對我“生母”如此深情流露,還真是讓人全身寒一個。
我咳嗽,聲音不大,白老兒猛然驚醒,正襟危坐,再次望向我時,臉上滿是意味深長的笑意,他緩緩說,“這個問題不若乎在問‘白天先,還是黑夜在先?’這奧妙需體會,因與果自在人心。”
我說啥……
這老家夥滑得很,薑還是老的辣。
我癟嘴,很唾棄的望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