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James見到了一個與自己認識多年的凌亦風所不同的凌亦風。
一直以來,他以為他是韌性十足而又堅不可摧的一個人,人前人後,如此的成功風光,又是向來舉重若輕的,順遂與艱難,都能夠在談笑間鎮定自若,泰然處之。
可是,今天面對面,他居然坦言說怕?!幾乎是毫無保留的,訴說出心中的恐懼。
這樣的凌亦風,讓James一時無法適應,更加無法反應,於是怔了一下,才恍惚地問:“……怎麼會?”
三月的風,夾雜著細針般的雨絲,從窗外飄灑而過。小區人工湖邊的柳樹剛剛發出新芽,嫩弱的枝條在輕風中來回擺動。
天空是暗沉的,新枝上的幼芽愈發顯得蔥綠柔軟,同時也更加羸弱,彷彿不堪一擊。
這個比起往年尤其多雨的春季,生之希望與風雨摧殘並存。
香檳色的轎車終於緩緩駛離環境幽雅的公寓區。
James最後的那一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其實,也不需要回答,早在問出口之前,他心裡已經是清楚非常的。
只不過,生與死,健康與疾病,這些看似避無可避的矛盾對立,雖然不能完全消除,可是,大家一直在盡力,盡力將生活的軌跡扭轉通向美好的前方。
良辰在家裡收拾完屋子後,看了看雨勢,發現沒有稍停的跡象,索性也不再枯等,拿著傘和錢包出門去。
凌亦風即將出差,歸期暫時未定,也不知是否真是這個原因,使得這幾日兩人的相處比往常更加貼近親密。其實想想,也不過是短暫的分離,實在沒必要像現在這樣格外纏綿緋惻起來,可也不知為什麼,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還沒想通,就已經成了事實。
超市離得有些遠,加上週日,購物的人比平常多了幾倍。一樓菜市區多半是家庭主婦,良辰和她們混在一起,挑了幾樣平時凌亦風喜好的食物,又買了些日用品,也像每一位普通的居家女人一樣,最後拎著幾隻大袋子,打車回家。
雨下得比出門時更大了些,可是良辰不方便打傘,下了車,直接小跑奔回公寓樓。就在還差幾步便到遮雨的屋簷下之時,她驀地停了一下。
因為天氣原因,四周圍都灰濛濛的,可也只是如此,泊在停車位上眾多私家車中的一輛跑車便顯得尤為惹眼。
火紅火紅的顏色,劃開灰暗與陰沉,囂張炫目。
然而,真正吸引良辰停下腳步的,卻不是這輛車。
程今靠在車門邊,也沒撐傘,披下的長髮已然溼了,豔麗的眉目卻仍舊清晰。
良辰看著她,心裡一動,想了想,還是問:“找我?還是找他?”
“我們談談。”程今腳步先動,上前幾步立在良辰面前,語調平淡,卻依舊驕傲得如同任何人都不應該拒絕她。
今天的她,一身黑衣黑褲,離得近了,雙眼間的神色才顯了出來,竟然有些頹然,與平素的形象十分不相襯。
那日在凌亦風辦公室外相遇的情景突然再次躍入腦中,良辰不及細想,已經下意識地點了頭。
或許,一切只源於直覺。
兩個本應該無話可說的女人,時隔多年,終於平靜地坐在了一起。
……
一聲悶雷,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邊,從天際滾過。
醞釀了許久的暴雨,終於在一時半刻之後,傾洩而落。
遮天蓋地。
接近中午,良辰坐在沙發上,聽見門開啟的聲音,然後是關上的聲響。
良辰有些木然,環顧四周,程今已經不見了蹤影。
在坐了一個多小時後,她終於走了,帶走了她漂亮的身影和麵孔,帶走了身上隱約的香水氣息,同時,連帶那把美妙動聽的聲音也徹底消失了。
可是,良辰陷在過於柔軟的沙發裡,沒有動彈。早在程今到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帶走了一切,聲、光、色、味、聲……所有的感官,彷彿在一瞬間就統統消失得無蹤無跡。
她雙手撐在平滑綿厚的坐墊上,只覺得腦袋轟轟作響,吵到她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可是,究竟還要思考什麼?
程今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有那麼一段時間,突然什麼都不記得,她拼命想,可是想不起來,只有模糊的隻言片語,零零碎碎,甚至一句話都拼湊不成。
又或許,之所以想不起,只是因為她不願去想?她以為自己拼了命去回憶了,可其實並沒有。
程今說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