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起身笑道:“兩位娘子,溫好酒菜,等夫君帶回兩位貴賓,再一起狂歌痛飲!”
夜色蒼茫,四處銀裝素裹。
街道上積著厚厚的白雪,寂寥無人,偶爾瞥見幾道淺淺的車轍蹄印,很快便被紛紛揚揚的雪花掩蓋。
“啊——籲!”
一聲高亢的驢鳴劃破寂靜,街角拐彎處忽然衝出一隻黑毛驢,撒歡似地狂奔電馳,穿過大街,朝著北曲疾衝而去,身後雪沫飛揚,如白浪滾滾。
楚易騎乘其上,被顛得東倒西歪,骨架彷彿要散將開來,哈哈笑道:“麒麟兒慢些走!若被金吾衛撞見,少不得罰你拉上十天半個月的磨……”
毛驢昂首睥睨,噴鼻長嘶,似乎極為不屑,跑得反倒越發快了。
驢憑主貴,自從進了齊王府後,它便意氣風發,趾高氣揚,自覺身份與眾不同,處處高人一等,別說金吾衛,就算是六部尚書也不大放在眼裡了。好不容易出來溜達一趟,端的是“春風得意驢蹄急,一夜看盡長安花”。
楚易又好氣又好笑,念及它重獲自由沒多久,興奮勁兒猶在,只好由它去了。
聽著它得意洋洋地歡嘶怪吼,心底湧起一種熟悉而溫馨的感覺,彷彿霎時間又變回了從前的自己,被這頑皮而倔強的毛驢弄得束手無策。
看著這毛驢,楚易忽然又無端地想起母親來。
也不知此時此刻,她在做些什麼?是不是又在油燈下為自己織補寒衣呢?或者還是在燒香祈禱,祝願他考上狀元?
楚易的鼻子忽地一酸,視線陡然模糊了,這些日子出生入死,少有想起母親的時候,此時偶一念及,思念竟如決堤之洪水,洶湧奔瀉,難以遏止。
他收斂心神,暗想:孃親,等孩兒救出唐仙子和張真人,滅了這些妖魔,就立即帶上媳婦兒回去看您!
一念及此,楚易心底倏地湧起熱火似的渴切,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到宜春院和三洞女冠觀去,當下猛地一夾毛驢肚腹,叫道:“麒麟兒,快走快走!”
毛驢歡嘶一聲,快如離弦之箭,冒雪疾馳,很快便到了平康里。
遠遠地便瞧見前方燈火通明,彤光吞吐,映紅了半邊天,喧譁聲越來越清晰可聞。
穿過北里坊門,兩側綵樓華屋,棟宇相連,大紅燈籠隨風搖曳;耳中盡是歡歌笑語,絲竹鼓樂……就像是從冰天雪地陡然進入了另一個熱鬧繽紛的世界。
守衛的眾兵士瞧見楚易騎著黑驢奔入,臉上都露出錯愕驚訝的神情,但不敢多問,紛紛行禮開道。
宜春院門前中庭早已停了許多車馬,聽見黑驢威風凜凜的嘯吼,眾馬紛紛驚嘶繞走,避讓開來。
楚易翻身下驢,將韁繩交給龜奴,大步流星地走入樓中。
樓裡燈火如晝,妖姬翩翩迴旋,載歌載舞。滿座公卿正自觥籌交錯,縱情聲色,喧鬧非凡。
聽見齊王駕到,歌舞立止,眾人紛紛起身歡呼,一個矮胖如冬瓜的王公拊掌大笑道:“各位,讓我說中了不是!早知道齊王不會這麼快拋下我們,必定會去而復返。說我猜錯的,快快自己罰酒吧!”
“去而復返?”楚易驀地一凜,隱隱之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眾人圍將上來,七嘴八舌地笑道:“妙極妙極!齊王既然又回來了,咱們今天就徹夜歡宴,不醉不休!”
此時,丁六娘嫋嫋娜娜地走了出來,瞥見楚易,妙目中亦閃過驚詫之色,笑道:“咦,齊王怎的又回來啦?是了!齊王這幾天日理萬機,太也操勞。治國之道,原本就是一張一弛,如今天下太平,王爺也得好好放鬆放鬆,與民同慶才是。”
楚易更感不妙,心中寒意大增,隨口敷衍了幾句,將她帶到後廳密室,劈頭問道:“六娘,唐仙子呢?還關在合歡殿中嗎?”
“唐仙子?”丁六娘奇道,“師尊方才不是剛將她提走了嗎?”
“什麼?”楚易心頭大凜,彷彿被人當頭澆了一桶冰水,整條脊椎涼浸浸的全是冷汗。
果然有人喬裝成李玄,搶先他一步!他來不及細想,沉聲追問道:“那人走了多久了?可曾說過要帶唐仙子去哪裡嗎?”
丁六娘聽他口氣,立知不妙,“啊”的一聲,臉色霎時間變得雪白,顫聲道:“他……他走了約有一刻鐘了,只說要拿唐仙子去換幾樣寶貝。徒兒當他是師尊,所以也不敢細問……”
丁六娘又是驚懼又是悔恨,膝下一軟,跪倒在地,叩首顫聲道:“徒兒有眼無珠,罪該萬死,竟沒認出他是假冒的。但他……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