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幾日之前,這丫頭還是他的殺母仇人,不共戴天,而今夜竟突然變成了“女兒”?世事荒唐無稽,天意難測,也難怪這丫頭會這般駭亂惶恐了。
當下楚易苦笑道:“你叫得再大聲也沒用。李思思拿不到天機劍,斷然不會放我們出去的。倒不如齊心協力,想想有什麼法子衝出去……”
翩翩怒道:“我偏要叫,你管得著嗎?你當你是誰?就算我真是楚狂歌的女兒,又與你有什麼相干?為何要和你……你……”
她眼圈一紅,心中悽苦委屈再難抑制,登時淚水滂沱,哽咽難語。
楚易心中大軟,溫言道:“別哭啦。你們母女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理應高興才是。楚天帝靈明有知,也必定會感到寬慰的……”
翩翩哭道:“你少來惺惺作態!你們沒一個好東西,什麼師尊,什麼爹孃……全都是騙我的!”
話雖如此,她心底卻早已相信了,因此哭得越發傷心。
楚易想要出言勸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想起當日自己胎化易形之後的迷惘,暗自嘆了口氣,忖道:人生永珍,如鏡花水月。帝王庶民,紅顏枯骨,都不過是漣漪中的幻影。別說是你,又有多少人能認清自己?
又想:其實天地之大,和這小小玉瓶又有什麼分別?人在其中,一樣是身不由己,無從反抗,只能如飄萍般,任由命運的浪潮浮沉跌宕罷了。
心中百感交集,莫名地湧起悲涼蕭索之意,隨即一凜:楚易啊,楚易!眼下你的生死、蒼生禍福……全都懸於妖女之手,你不尋思脫身之計,反倒和這丫頭一起自憐自嘆,豈不讓上蒼恥笑,天下寒心?
當下他凝神斂意,屏除雜念,探掃瓶外動靜。
豈料這混天瓶乃上古金族法寶,隔絕陰陽,以他的火眼金睛和順風耳,竟也無法穿透瓶壁,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狂風怒號,雪花亂舞,李思思隨著電母左折右轉,忽上忽下,在天山巍巍群峰之間穿掠了一炷香的工夫,來到了一個峽谷之中。
兩側險崖突兀,交錯入雲,只留一線夜空。
風聲呼嘯,如萬獸齊吼,在峽谷中響徹迴盪,雪塊、冰層不斷地從山壁震塌滑落,白濛濛地煞是壯觀。
“就是這裡了。”
雷明珠急衝而下,在峭壁凸石上站定,素手一拍,右面崖壁上登時露出一道細長的罅隙,橙光吞吐。
李思思定睛望去,那石罅之中果然插著一支黃銅劍鋒,與她手裡的赤銅劍柄嗡嗡共振,當是天機劍無疑!
她心中大喜,再不遲疑,握緊劍柄送入那縫隙。“當”的一聲,劍鋒卡入銅柄,吻合如無縫天衣。
“且慢!”
雷明珠搶身上前,風雷電光輪在雙手中急速飛轉,淡然道:“天機劍你已經拿到,我女兒呢?”
李思思格格笑道:“姐姐放心,等我拔出此劍,驗證無誤,自然將你女兒毫髮不傷地還給你……”
她右手一奪,正想將神劍抽出,手臂一緊,酥震劇痛,那道罅隙竟突然合攏,宛如巨口似地將她緊緊咬住!
忽聽嗷——嗚的一聲怒吼,天搖地動,整座山峰劇烈搖盪,霎時間化為一隻從未見過的怪獸形狀!
與此同時,四周劍光衝舞,殺氣凌人,數十道人影閃電似地朝她衝來……
翩翩悲悲切切地哭了半晌,方才漸漸止住。眼紅如桃,小臉似梨花帶雨,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楚易抬頭正想說話,只聽砰的一聲,瓶身劇震,似是撞到了什麼極為堅硬的東西。兩人陡然擠到一處,氣血翻湧,難受已極。
楚易一凜:難道電母又與李思思動上手了嗎?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又聽轟的一聲震響,眼前一黑,金星亂舞,瓶壁竟喀啦啦地裂開幾道細縫來!
風聲登時呼呼刮入,夾雜著幾人叱呵之聲,其中一個聲音婉轉悅耳,極為熟悉:“老妖婆,再不放了我大哥,你就到混沌的肚子裡去輪迴修煉吧!”
妹子!楚易又驚又喜,這聲音不是晏小仙是誰?
從那裂縫朝外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圓球”擋在瓶外,震天怒吼,凝神細看,竟是一隻四翼六足的太古兇獸!
那妖獸長得極為奇怪,圓滾滾的獸軀鼓脹如皮球,渾身長滿了龍鱗,又像是無數只眨巴閃爍的眼睛,忽而明黃耀眼,忽而通紅如火。
怪獸頸部無頭,只裂開一道巨口似的長縫,無數豔紅的觸鬚從中伸出,將李思思右臂連肩緊緊纏住,橫空亂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