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她的病情穩定了下來。到這時候我才發覺,無論她昏迷到了什麼程度,纖細的手卻還是緊緊地抓著那隻匣子。我揩了揩額頭上的冷汗,剛坐下來,一個微弱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壞人!”
“什麼壞人?”我茫然四顧,阿娣明明還沒有醒來。
“阿爹他沒有說錯,你果真是個大壞蛋啊。”說話的,竟然是處於昏睡狀態的阿娣。
原來,這個小女孩子昏迷了卻還在說夢話。
我哭笑不得,坐在床邊重新看向她。“壞蛋!”在昏厥之中,她再次囈語。
“對,我也覺得,現在大家都是壞蛋,好人都死光了。”我握著阿娣的手安慰著,輕輕的拍著她的手背:“在這樣的亂世裡做賤民,永遠只有壞蛋得意,好人蒙難。誰不想活下去呢,可是要活下去,就要說違心的話幹違心的事情,當別人認為你沒用了的時候,就把你幹脆利落地扔掉拋棄,不當壞人簡直撐不下去。”
“我是說你,你就是一個大壞蛋。”她念著,眼睛仍然緊閉。
“說我?”我奇怪起來,“你現在到底是清醒著,還是睡著了?”
她又不作聲了,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任何變化。
我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見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鼻尖上還冒出一些密密的亮晶晶的小汗珠,才確信她是真的熟睡了過去,而我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只不過是她夢中的囈語。我伸伸懶腰站了起來,躡手躡腳的往外走,仍舊偷偷回頭看她醒了沒有,她卻是依然熟睡著。
我嘆了口氣,覺得這個小姑娘實在太過可憐,為了防止她病情反覆再受煎熬,我只能繼續守著。此時的密艙裡只有我和阿娣,再就是旁邊籃子裡堆積著的各種草藥,還有一個木箱子上面疊著幾件衣裙。頭頂上的底艙裡,好像是蛟爺正在心神不安的來回踱步,嘴裡罵罵咧咧唸叨個不停。
海女也好,奇人也罷,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儘可能在自己能力範圍內,減輕一些她的痛苦吧。現在她的主要症狀是頭疼、燥熱,所以我在那一籃子草藥裡挑了一些能用的,加上自己帶的一些藥丸,弄了兩服安神清心的藥,一起搗碎了叫守在上面的淘海客給阿娣煎了一碗藥。
安排妥當後,看著阿娣安靜的臉我心情放鬆了很多,這些天在福昌號上過得驚心動魄,我竟覺得只有在阿娣這裡才能回覆原先單純的自己,想去這個女孩的離奇身世,我不由得替她惋惜。她承受了本不該她承受的那麼多苦難,但願蛟爺這次還願能讓她恢復正常。
停了一停,我又去探阿娣的額頭,她的體溫似乎降了一些,剛收回手去,那雙幽黑的大眼睛突然睜開了,目光變得很不高興,竟然是神情幽怨的樣子,和先前昏厥過去的病狀截然不同。
真是奇怪,她怎麼這副表情?是發燒導致的嗎?我輕聲道:“阿娣,你感覺怎麼樣?”
阿娣搖搖頭沒有說話,依舊幽幽的看著我,我不明白她這是怎麼了,但又不能就此離開,於是試探道:“平常是不是很少有人陪你?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
這個小女孩,看來確實是太孤獨了,聽了我的話她的面色和緩了些,我也就對她講起了以前和叔父一起經歷過的事情。
我說的這個事,就發生在泉州後渚港口不遠的地方,獅球山上的賜恩寺旁邊。大概是民國二十二三年,那時候我還小,叔父帶著我到一戶人家去出診,給一個還沒有取名字的小女孩看病,到了就發現這個小女孩,給人的感覺很是精靈古怪,一眼就能看出她和別的孩子不大一樣,可到底哪裡不一樣,卻是誰也說不上來。
叔父號過脈開過方子,讓女孩子吃了藥,她的病情卻反反覆覆不見好轉。而且從此以後,這戶人家還開始不停地出現怪事,夜裡家裡人熄了燈快要睡覺的時候,就會聽到了一個女人嗚嗚咽咽的悽慘哭泣聲,那聲音哭得人心裡發毛。連續幾夜,家裡人天天都會聽到那個可怕的嗚咽聲,後來聽了鄰居的指點,就去請了個風水先生來家裡看,風水先生仔細勘查以後,指著院子裡的一個方位叫他們把地基挖開。
大家拿來鋤頭,才挖了一尺多深就發現有白骨,把周圍一齊挖開,最後從地底下挖出來一具白骨,頭髮上插著一枝鏽蝕了的鐵釵,枯骨的眼窩處,還斜插著一把鏽跡斑斑的短刀,想來應該是一個不知何時冤枉受死的無辜女人吧。家裡人將骷髏眼窩中的短刀拿走銷燬,然後把骨殖祭祀後安葬到了墳山裡,果然每天晚上的哭泣聲就此絕跡了。
可是安寧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晚上又開始聽到耕牛的沉悶吼叫聲,仔細一聽,這牛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