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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地承認自己的過失,並懇求她的寬恕。一旦她感到需借痛哭和嗚咽來消愁的時候,她便跪在病人面前叫喊、悲哀,一個人玩著減輕她痛苦,激起她疲倦的懺悔把戲。

“我是無恥的人,”她抽抽噎噎地說,“我不配得到寬恕。我欺騙了您,我把您的兒子推到了絕路。您永遠也不會饒恕我……然而,若您看見我的內心有多麼悔恨交加、痛心疾首的話,您也許會大發慈悲的……哦!不,請別憐憫我。我情願在恥辱和痛苦的折磨中,死在您的腳下。”

她一連幾小時地這樣自言自語,從絕望到希望,有時譴責自己,有時又寬恕自己。她說話的聲調就像個多病的小姑娘,時而激奮,時而悲傷,順著她腦中不斷閃過的屈辱、自負、後悔、反叛等種種想法,她或者全身撲在地板上,或者直起身子,有時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跪在拉甘太太面前,而簡直是在夢中繼續她的獨白。待她借自己的話語解過煩悶之後,便神情呆板地站起來,蹣跚著下樓到店堂裡去。她心裡平靜多了,再也不用擔心會在女顧客面前像發神經似的痛哭流涕了。她若又需要懺悔的話,便慌忙上樓來,跪在拉甘太太面前。這同樣的把戲每天總要重演十次以上。

泰蕾斯從沒想過她的眼淚和斷斷續續的懺悔會給她的姑母帶來多麼巨大的痛苦。事實是,倘若有人想發明一種酷刑來折磨拉甘太太的話,那麼可肯定說,也一定找不出比她的侄女所玩弄的把戲更為可怕的刑罰了。她猜得出泰蕾斯在傾訴痛苦時所隱藏著的自私動機。泰蕾斯總是時時刻刻強迫她去聽那沒完沒了的獨白,翻來覆去地對她說謀殺卡米耶的經過,她聽了真是痛苦萬分。她不能寬恕,她只有一個堅定不移的想法,就是復仇,她的無能使復仇的想法更加強烈。她必須整天地聽著寬恕的懇求、謙恭和怯懦的祈禱。她很想回答。對她侄女的有些話語,她真想狠狠地回敬幾句,但她不得不沉默,只得讓泰蕾斯為自己的罪行辯解,而一次也不能打斷她。她既不能叫喊,又不能塞起耳朵,她的內心承受著難以形容的磨難。少婦的話語,一句又一句,像激怒的歌聲悽慘而徐緩地灌人她的精神。她相信殺人者是帶著魔鬼的殘忍想法,要她忍受這種酷刑。她唯一自衛的方法就是當她侄女跪在她面前時就合上眼睛,這樣她即使能聽到她的聲音,但可以看不到。

泰蕾斯膽子越來越大,終於發展到去擁吻她的姑母了。一天,她懺悔到了高潮,她裝作似乎在病人的眼神裡發現了一絲憐憫,便跪著前行,然後站起來,用狂喜的聲音喊道:“您饒恕我了!您饒恕我了!”接著,她在這個不能讓頭後仰的可憐老婦人的前額和兩頰上吻了幾下。泰蕾斯的雙唇觸碰到了一塊冰冷的面板,心中很是厭惡。但她想,這種厭惡也像眼淚和悔恨一樣,是平息神經的好方法。於是,她每天出於懇求饒恕和減輕自己苦痛的需要,繼續親吻她的姑母。

“啊!您是多麼善良啊!”有時她喊著說,“我看得很清楚,我的眼淚使您感動……您的目光充滿憐憫。我已得救了!”

她把頭靠在姑母的兩膝上,用溫柔的撫摸煩擾她,吻她的兩手,裝起高興的樣子,對她微笑,並流露出熱情來侍候她。過了一段時間,她竟然相信了這喜劇的真實,想象她已獲得了拉甘太太的寬恕。她在拉甘太太面前起勁地說著,她感到得到她的寬宥是多麼幸福。

對瘋癱者這實在是太殘忍了,她幾乎被氣死。洛朗早晚都要把她從床上抱起或放下,她心裡已夠厭惡和煩躁的,現在她的侄女來吻她時,她有著同樣的感受。她只能忍受這出賣和殺害了她兒子的無恥女人的齷齪撫摸,甚至不能用手揩拭去這惡婦留在她面頰上的親吻。在很長的時間內,她會一直感到這些吻灼燒著她。她就這樣成了殺害卡米耶的兇手的玩偶,讓他們穿衣並左右轉動,完全由著他們的需要,被當作自由支配的玩具。她在他們的手掌裡毫無生氣,彷彿內臟裡只有乾燥的粗糠。其實,她的內心還依然完全活著,一接觸到泰蕾斯或洛朗的皮肉,就感到抗拒和破裂的苦痛。最使她痛苦的是少婦那無情的嘲諷,她居然聲稱在她的眼神裡能看出她在發善心,事實上,她的目光中只含有想用天雷來擊死她的復仇思想。她時時刻刻想作出努力,想發出抗議的喊聲,她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眼睛裡。但是,泰蕾斯有自己的打算,她每天要重複無數次說她已受到寬恕,她以加倍的溫柔撫摸姑母,而不願意猜測她的真意。老太太從此以充滿苦辣和無能的憎恨生活在溫順的侄女面前,後者總尋找可敬的溫柔來報答她的仁慈——泰蕾斯所謂的“上帝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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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杏出牆》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