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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她的丈夫捐給同盟會的銀子,可以武裝起一整支軍隊。而在她丈夫死後,深居簡出,二十多年不與人見面。生前寂寞如斯,死後極至哀榮。

吳夫人下葬後不久,七七事變爆發,吳霜和秋小姐返回上海,喬宅重又冷寂下來。只有趙大和他的老妻打掃著庭院。庭院裡的大槐樹上幾十年不變地宿著無數的白頭翁,從清晨吵到黃昏。

鳥兒們都奇怪,那屋裡每天絮絮低語的兩個人哪裡去了?鳥兒們還奇怪,那個每天送飯端茶的老婦人為什麼望著槐樹下的屋子要嘆氣,有時還要偷彈兩滴眼淚。難道她聽不見屋裡每天傳出的笑語?

一個是女子的聲音,時而輕俏,時而戲謔。一個是男子的聲音,時而深沉,時而歡快。春花秋月都會引得他們妙言如珠,夏風冬雪也會引得他們笑語如聞。

“三哥,我這篇字寫得好不好?”

“好,快趕上我了。”

“你一個吳茨人,認識字嗎?”

……

“宛玉,看,外面下雪了。”

“下雪有什麼可看的?”

“下雪了就要結冰了,結冰了你就可以在冰上舞蹈了,那還不好看?”

“那你先把院子變成湖再說。”

……

“宛玉,外邊天冷,多睡一會兒吧。”

“唉,醉也無聊,睡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你去謝橋做什麼?”

()

“會情郎。”

……

“我去過謝橋了,那裡除了老頭子,就是小孩子,沒有和你年貌相當的,你不用去了。”

“你聽錯了,是斜橋,不是謝橋。”

“斜橋?哼哼,我去把它弄成斷橋再說。”

……

“宛玉,快起來,外面梅花開了。”

“呀,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有什麼不同?”

“聽說有人把梅花上的雪掃下來煮茶,不知味道怎麼樣?”

“掃帚不髒嗎?”

……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三哥,院子裡的杏花開得真好。”

“你的崑曲唱得也好,我的笛子呢?你放到哪裡去了?”

“哎呀,我把它當成竹子,上次用來烹茶了。”

……

“三哥,這塊表好看嗎?是瑞士的梅花表。我讓大嫂幫我買的,送給霜霜的十六歲生日禮物。”

“這麼小的表面,看得見走字嗎?”

“你老眼昏花才看不見。這不過是個飾品,就跟手腕上戴的鐲子一樣。”

“花樣真多。”

“你真小氣。記不記得剛成親的時候,你說要給我一塊新表的,到現在也沒給。”

“你要表做什麼?又不趕時間。我省得一點是一點。”

“呸,說你小氣,看你自己都認了吧。”

……

“霜霜怎麼嫁給了秋白這個傻小子?話都說不利落。他小時候我就覺得他笨,長大了還是一樣的笨。可惜,咱們霜霜這朵鮮花,唉。”

“就你聰明,難道要別的男子都跟你學?能學出什麼好來?”

“我有什麼不好?秋白那傻孩子能跟我比?”

“沒聽說過傻人有傻福?”

“我看他最大的福氣是認識了你大嫂,才把霜霜拐到手。”

“他認識了我大嫂?噯喲,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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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玉,你的頭髮怎麼白了?”

“三哥,你的宛玉不可能永遠二十歲呀。”

“可在我眼裡,你還是那個新婚夜裡要拿刀刺我的小新娘。”

“小氣,小氣,記恨到現在。”

……,……

“三哥,我的日子快到了。”

“也該到了,讓我等了這麼久。”

……

“宛玉,我來接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

……,……

……

喬宅真的安靜了,鳥兒們漸漸也習慣了沒有人說話。忽然有一天,天上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把白頭翁們驚得拍著翅膀四散逃開。伴隨著聲音而來的是巨大的鐵鳥,扔下無數的鐵蛋,喬宅頓時房坍牆圮,梁傾屋倒,黑煙陣陣,火焰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