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又說:“炮樓是玉仙點的。”
有人憂慮地問:“她把炮樓點了,她將來住哪兒?”
大黑說:“當然回賈寨住呀!”
“哪裡是她家?她不是嫁給了龜田了嘛,她已不是咱賈寨的人了,她為啥要到賈寨住?”
“那女人願回哪兒回哪兒,就是不能回咱賈寨。咱賈寨沒她那個人了。讓她回張寨孃家嘛!”
接著,村裡人便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這女人的確不能再回咱賈寨,賈文錦早就把她休了。這女人若再回到咱賈寨,將來東西莊的人必笑咱,說賈寨的媳婦送給日本鬼子弄了,這讓咱賈寨人臉往哪兒擱。
“是這個理。讓一個不乾淨的女人進村,會玷汙咱賈寨的風水的,將來要倒八輩子黴。那才叫晦氣呢!”
賈興朝沉吟不語,用手一個勁地捋他顯得十分稀少的鬍鬚。不讓那女人再回到賈寨是他和村裡幾個主事的早已商定下的,他先不表態,就是想聽聽村裡人的反映,沒想村裡人和他的想法是那麼一致。賈興朝笑了正想表態說點什麼,大黑卻冒出一句,說:
“村裡人不是和人家有約法三章嗎?”
“別提那約法三章!”賈興朝打斷大黑的話說。賈興朝不知從哪來的氣,也不知是對大黑還是對那女人。“那算啥約法三章,是那女人逼著村裡人答應的。此一時彼一時,當年只是權宜之計,誰把那事當真了!”
大黑一聽爹這樣說,便不敢再回嘴。只說:“這事不關俺的事,俺只是回來傳個口信,去不去由你們,俺走了!”
大黑說著轉身便走。賈興朝便喊:“大黑,你乾脆去張寨一趟,通知她孃家去炮樓裡接人吧!”
大黑走幾步,又回頭說:“俺不去,要去你去。俺又不是賈寨的通訊員,俺還有公事呢。”
賈興朝望著大黑的背影說:“這孩子翅膀硬了,連爹的話也不聽了。你不去自會有人去。”賈興朝接著便轉向咱三大爺賈文清說,“還是由你跑一趟吧!這事雖是村裡的事,也摻雜著你們的家事,你去張寨好說些。”
咱三大爺低下頭,一百個一萬個不樂意的樣子,可又不好說不去,只是硬著頭皮走一趟。咱三大爺走時的表情極為沮喪。村裡人目送著咱三大爺離開村莊,在秋後的田野裡,身影越來越小。
從賈寨到張寨不遠,三里地。
咱三大爺磨磨蹭蹭地走著,可不多會兒還是到了張寨村口。咱三大爺便向村裡望去。他發現村裡極為冷清,幾隻雞正在紅窖窯上玩耍,公雞正咯咯叫著和母雞開玩笑,有豬吃飽了撐的,哼哼哧哧地在村口散步,悠閒自得的樣子。這時,咱三大爺突然聽到女人激昂地喚狗之聲。
四十三 村裡人之九(2)
吆——吆——吆——
咱三大爺順著聲音望去,見一女人正雙手捧起孩子的屁股拉屎。孩子拉了,女人便喚狗來吃。有走狗聽到喚聲,懶得理踩,照樣往遠處走著。咱三大爺望望那懶洋洋的狗,試探著往村子裡走。咱三大爺邊走邊伸長脖子,如像偷吃糧食的公雞,不知是怕人還是怕狗。咱三大爺來到咱大娘玉仙孃家門口,豎著耳朵聽。咱三大爺便聽到灶屋裡的刷鍋之聲。咱三大爺進了院喊:“俺大娘在家嗎?”
隨著喊聲,從灶屋裡走出了玉仙娘。玉仙娘比幾年前顯老多了,她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溼手,一邊打量著咱三大爺。半天才認出來。玉仙娘認出了咱三大爺後,臉便自然而然地拉了下去。“哎喲,我還以為誰呢!今天刮哪邊的風呀!”
說著,解了圍裙在身上一個勁地抽打灰塵,也不讓坐。咱三大爺有些尷尬地立在那裡,臉上極累地擠出笑。“也沒啥事,就是很久沒來看大娘了,來看看,嘿嘿……”玉仙娘說:“有啥好看的,吃得下睡得著,死不了!”
咱三大爺又嘿嘿乾笑幾聲,說:“是這樣的……這個……”咱三大爺不知如何開口。他清了清嗓子又說,“現如今不是鬼子投降了嘛!那龜田也被槍崩了。玉仙還在炮樓裡呢!我是來言語一聲,讓家裡人去接她一下!”
“咋?!”
咱三大爺的話音未落,玉仙娘便大喝一聲:“你說啥?讓俺去接玉仙!我看你是牛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說著便喊玉仙的小弟,“快去喊你叔叔你大爺他們,咱今天可要和賈寨人評評理。”玉仙孃的嗓門之大哪裡需要玉仙小弟去喊村裡人。玉仙小弟剛出院門,張寨的人已聞訊趕來。一會兒便將院子擠得水洩不通。人們圍住咱三大爺,個個義憤填膺。自然,嗓門最大的是玉仙娘。她指著咱三大爺的鼻子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