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二大爺逢集便說書,像回到了過去,成了一名名副其實的說書藝人。可是,化裝成叫化子的姚抗戰,日子就不好過了。姚抗戰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叫化子。有人看到他經常靠在城門口曬暖,時不時從棉衣的領口內摳出一個蝨子往嘴裡扔,一咬還“咯嘣”一聲。姚抗戰在心裡恨死咱二大爺了,罵咱二大爺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抗戰勝利後,在姚抗戰寫給組織上的彙報材料中就用上了這句話。說咱二大爺工作沒有魄力,消極抗戰。姚抗戰的彙報材料直接影響了咱二大爺的前途,這從後來咱二大爺和姚抗戰在解放後所擔任的職務可以看出。姚抗戰曾擔任大隊書記,咱二大爺只擔任過賈寨的支書。
後來,村裡人都說,這兩個人也算老革命了,為啥當不了大官?姚抗戰是上面的毛病;咱二大爺是下面的毛病。這意思是說姚抗戰壞在嘴上,好吃;咱二大爺壞在球上,好日。當然這都是後話。
姚抗戰從一個化裝的叫化子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叫化子在縣城行乞,這件事不能怪咱二大爺。後來連不是叫化子的村裡人也成了叫化子了,因為當時河南遇到了大災荒。黑馬團白馬團別說打仗了,連吃飯都成了問題。賈寨和張寨已經養不起黑馬團白馬團了。黑馬團白馬團的人不得不到外地活動,圍點打援的作戰計劃只有擱置,這一年是在民國三十一年。
民國三十一年就是1942年。1942年這個年份對中原大地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日本鬼子,最可怕的是災荒。在淪陷區日本鬼子又是這個災荒的推波助瀾者。據史料記載:1942年夏到1943年春,河南發生大旱災,景象令人觸目驚心。全省夏秋兩季大部絕收。大旱之後,又遇蝗災。災民五百萬,佔全省人口的百分之二十。水旱蝗災襲擊全省一百一十個縣。災民吃草根樹皮,餓殍遍野。寥寥中原,赤地千里,河南餓死三百萬人之多。
據當時的《大公報》報道:河南是瘠民貧省,抗戰以來三面臨敵,人民艱苦,偏在這抗戰進入最艱難階段,又遭天災。今春三四月間(舊曆),豫西遭雹災,遭霜災,豫南豫中有風災,豫東有的地方遭蝗災。入夏以來,全省三月不雨……河南已恢復了原始的物物交換時代。賣一口人,買不回四鬥糧食。麥子一斗九百元,高粱一斗六百四十九元,玉米一斗七百元,小米十元一斤,蒸饃八元一斤,鹽十五元一斤……
賈寨人認為民國的大災害其實和日本鬼子突然瘋狂的徵糧有直接關係。本來賈寨和張寨人守著那風水寶地即便是受了點災,也還不會到餓死人的地步。入春無雨,賈寨人和張寨人透過抗旱,引河水澆麥,還是有點收成的。由於抗旱過度用水,又不下雨,上游已無來水,那河水最後都乾枯了。賈寨和張寨人都有些慌,這河水乾枯是絕對少見的。
解放後據村裡的老人說,那河底淤泥裂得如小孩嘴一樣。賈文柏好運氣在乾涸的河裡抓到了一個大烏龜,這個大烏龜救了賈文柏一家人的命。
那大烏龜殼在咱二大爺家窗欞上掛了好多年,像一個神物,保佑咱二大爺一家。據說咱二大爺晚上在乾涸的河裡走,突然見不遠處有一個犁鏵大的東西在殘月下閃光,咱二大爺偏走過去看個究竟,過去一看是個大烏龜。
由於用河水抗旱,麥子還能有五成收成。過端午節的時候,賈寨人還家家戶戶都煮了雞蛋,照例抓了不少活蹦亂跳的癩蛤蟆,在嘴裡塞進個大蒜頭,掛在灶屋的窗戶上,風乾了以備將來治病。村裡人有一句俗話叫:癩蛤蟆躲端午,躲一天是一天。指的就是端午節是癩蛤蟆的苦日子。
賈寨人抹抹嘴打發走一個節,便急著磨鐮壓場,清庫掃倉,準備割麥子。
麥子當然是歉收,麥子割了擺在地裡稀稀拉拉顯得格外寒酸。賈寨和張寨人將割的麥子還沒有來得及往場上拉,縣城的鬼子突然開到了賈寨和張寨,還帶來了記者。
賈寨和張寨都是龜田上報的中日親善的模範村。鬼子宣傳他的中日親善,在河南大災之年在日軍佔領的地區,居然獲得了豐收。鬼子也樹典型,鬼子要樹賈寨和張寨為典型。龜田連夜把維持會長賈文清找去開會訓話,龜田說:“賈寨小麥雖有收成,可離典型的要求還有距離。但是,典型還是要樹的!怎麼辦?就要想想辦法,每畝地再增產幾百斤。”
咱三大爺賈文清望望翻譯官張萬銀說,皇軍在說夢話,麥子已割到地裡了怎麼能增產。有日天的本領也沒用。龜田對翻譯官說了一陣什麼,翻譯官笑了,對維持會長賈文清如此這般地一說,咱三大爺聽了一拍大腿說:“這狗日的小日本幹事也會摻假。中!不就是為樹典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