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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把整個戲班管理得有條不紊。我以前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丁建業的出現終於提醒了我我還有一件心事未了。算算時間,小黃的狗仔應該出生了。在我最艱難最孤獨的日子裡,它一直都陪伴我。新的生命會帶來新的希望。我滿心歡喜地向丁建業詢問小黃的情況,但丁建業囁囁嚅嚅的表情讓我隱隱覺得出事了。我急得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他也就任由我抓著,只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

“是不是小黃出什麼事了?它怎麼了?”

“不是,它很好。”他急忙解釋。只是眉頭還是擰著。

我頓時洩了口氣。

“只是我沒有把它帶過來。”

他的聲音低下去,但我的聲音卻尖了起來,“為什麼?”

“它快生了,阿母說它肯定經不起這一路的顛簸了。”

竟然是王玉桂,她怎麼會不懂得十月懷胎的艱苦,她怎麼忍心在它臨盆的時候拋棄它!她不知道那條狗對我很重要了嗎?

我冷睨著,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那時候我甚至分不清我這濃濃地恨意究竟來自何方。丁建業仍在喏喏地狡辯:“不是殘忍。我們也是為了它好,它當時的情況已經不適合奔波了,何況只是一條狗而已,你何必如此耿耿於懷。”

他說得好輕巧,一條狗而已。或許它曾經是一隻流浪狗,但我照顧它這麼久,它陪伴我這麼久,早已經是我生活裡最要好的夥伴,怎麼可能那麼輕巧地重新做回一隻流浪狗就算了。初見那時它掌心的肉墊都膿化了,它一瘸一拐地走著,我用石片刮下它掌心的爛肉它都很少哼哼唧唧。它儼然已經是我的朋友我的親人,為什麼他們要連我最後的所有都要剝奪。

“那條狗我們已經收留它很久了,也算仁至義盡了,它本來就是一條流浪狗,重新做回條一條流浪狗又怎麼樣。”丁建業仍在絮絮叨叨著。在他的邏輯裡,這是很理所當然的。我已經氣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為了避免我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我急忙將他趕出了房門。

如果你曾經一無所有,我給你十塊錢再問你要回來,你覺得會一樣嗎?就好像你曾經是一個人,後來愛上一個人,再後來你失去她重新回到一個人,這怎麼可能一樣呢?

或許因為曾經有過陪伴,我竟然開始不習慣這麼冷清的日子了。我聽人說過,狗是最忠誠的動物,一生只會認一個主人,就算被拋棄了也會站原地一直等著,希望主人有一日會回來找它。我抱病回過小鎮,但小黃已經不在了。人去灰落,物似昨非。我不知道它是否重新找了一個好心的人,又或者每日奔走在各個飯店和垃圾桶之間找食,餵飽它可憐的小狗仔。我們的緣分在我決定拋下它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結束了。

後來丁建業為了表示歉意,在臺北的寵物店裡買來一隻小狗,說是國外的品種,很名貴。它的尾巴很短,全身肉呼呼的,長著長長的毛,乾淨潔白。它跑起來全身的肉都在顫,叫聲很小很尖銳,看上去乖巧可人。但我沒有接受。這輩子或許我只會養小黃一隻狗,不關乎它多名貴或多漂亮,它只是鄉下的一隻土狗,一條腿是瘸的,只是因為它讓我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而愛護它罷了。而這些,永遠不在丁建業的理解範圍。丁建業的那隻外國名狗轉送給了林佳喜。林佳喜歡喜得不得了,大家都贊那狗乖巧可愛,誇她機靈可人,她便每天抱著那隻狗在大家面前晃盪。

身體康復之後我恢復了花旦的生活。每天練功唱戲,日復一日。大概生了一場重病,多多少少稀釋了靈魂裡絕望的成分,日子輕便許多。只是從那以後,我的體質愈發變差,偶有個風起雲落就會傷風感冒。

戲班逐步走上正軌。戲班的人都在忙著接受從鄉下到大都市的轉變。我們有了寬敞明亮的演出舞臺,有了四人一間的小宿舍,不再需要隨便搭就的浴室。演出安排得秩序井然,丁永昌不用再四處奔波了,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打理戲班,一切朝著美好的方向前進。在這個浮誇聒噪的年代,歌仔戲作為民族傳統的戲曲,總歸也算蒸蒸日上。

一九八一年的冬天,臺灣遭受了有史以來罕見的風雪,強大的寒流夾著充足的水氣襲過島上,小小的島嶼如雨中浮萍飄搖不定。一整個冬天,除了年底的廟會,戲班幾乎沒有演出。我躺在矮小堅硬的木板床上,聽著窗外肅索的寒風呼嘯,裹緊自己的寒被仍是瑟瑟發抖。那年的冬天過得異常艱難,我為了還王玉桂的醫藥費,幾乎攢下所有的份子錢,就連寒被上那件綴著小碎花的棉衣都是王玉桂不忍,私底下送給我,叮囑我天冷被薄就蓋在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