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向了一邊。
王玉桂見丁永昌犟脾氣上來,忙拉開丁建國,當起了和事佬。丁建國嘆了一口氣,匆匆向丁永昌告別就和毓敏秀出去了。
房間裡,王玉桂仍兀自開解:“你別怪他了,他不知道你病了。”丁永昌嘆息一聲,劇烈的咳嗽讓他孱弱的身體疲憊不已,身體狠狠的摔在床上,沒再說話。王玉桂給他掖好被子,和我一起離開了病房。
醫院的人不多,走廊裡偶爾見三兩個步履匆忙的護士。丁建國和毓敏秀就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見我們出來,丁建國站起來向王玉桂感慨道:“阿爸真是老了,原來他也發脾氣,不過好歹還給我解釋的機會,這次他竟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翻臉了。”
王玉桂滿臉沉痛:“他受傷了心情不好,你多體諒體諒他。”他比她高半個頭,她要仰著頭望著他。
丁建國仍是有些牢騷:“他一見面就提回戲班的事情,要我怎麼體諒,這話我怎麼能胡亂答應。”
“你別說了。”王玉桂制止了他。腦疝的事情是丁永昌千叮萬囑的。這個男人堅強了一輩子,到最後連死都不想得到家人的同情和陪伴。“來這邊,我和你說點事。”王玉桂看了一眼我和毓敏秀,就拉著丁建國離開了。
怕丁永昌突然醒來,我們沒敢走開,還是坐在走廊裡的椅子上。她的話不多,整個人沉穩了許多。我囁嚅了半天,才輕聲說道:“小黃不見了。”這或許是我和她之間唯一的共同話題吧。關於我,她或許什麼都不知道,關於她,或許我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能說。
她愣了一會,才驚愕地問道:“為什麼?”
“那時候它快臨產了,他們覺得帶著它不方便就把它留在那了,我後來回去找它,它已經不在了。”
“哦,你別太傷心了。”她低低地應道。
“嗯,都過去很久的事了。”緣聚緣散,人去人來,我本沒有多少堅持。她久久沒有再說話,我才恍然反應過來她可能是想起自己的孩子了。老話說孩子是孃的心頭肉。她一定很傷心。
我握住她的手,說道:“對不起。”那是我第一次那麼名正言順那麼久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還是很白皙修長,左手拇指上有一道還未完全癒合的小傷口。掌心有些乾燥。我想起王玉桂的手上也有幾道相似的傷口,她是為他洗手做羹湯嗎?
她的幾綹頭髮從耳際落下來,她隨手將它們別到耳後。騰出來的手還是落在我的手上,我能感覺到自己輕微的戰慄。她笑著回答我:“沒關係啦,都過去了。”
“我以前常聽人說,孩子是上天的使者,是上天派他們下來寬恕人類的罪惡,滌清世間的汙濁,所以孩子最初來到世間都是乾淨純粹的。那時我還不明白,後來我在醫院親眼看見父親離去。我看著他躺在病床上,渾身冷汗,很大聲很大聲地呼氣吸氣,那少得可憐的氣體在他的呼吸道發生呼呼的聲音。我覺得死亡對他來說是一場苦役,一場他不堪重負的苦役。到後來,他甚至已經不能認出我也不能看見我了,他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他的彌留上,很大聲很大聲很深很深地呼氣吸氣,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狀態,最後終於戛然而止了。那時候我覺得死亡是一種休息,一種恩賜,一種上天對它的使者的召喚。我就釋然了,一定是上天不捨得他受苦,是疼愛,不是不幸,他會在另一個世界裡得到幸福。”
我說了謊,但我眼中湧滿了淚,我幾乎就要把自己感動了。世間最打動人的大概就是揭開自己的傷疤用血淚的教訓寬慰,毓敏秀緊緊握著我的手,聰明的她聽出了我話裡的安慰。嘴角柔和的弧度溫柔上揚,“謝謝你。”她說。
我也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王玉桂和丁建國不一會就回來了。不知道談了些什麼,丁建國的臉上沒見悲痛的神情,王玉桂該沒有和他說起丁永昌的病情。我一直在等著丁建國說讓她回戲班的事,但他只叮囑王玉桂好好照顧丁永昌,一直到最後什麼都沒說。他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疊錢交給王玉桂,但王玉桂沒有收。終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我們沒有再說話。夜幕低垂的時候,她和丁建國離開了。闊別兩年後的重逢就在夕陽的餘暉中結束了。我站在花園裡看著他們的身影穿過長廊,消失在拐角,心裡忍不住失落。我認識她多久,我的目光就追隨了她多久,然而我從不敢告訴她我想她,我甚至不知道哪一次分別之後我們就再也不會遇見了。
丁永昌被丁建國拒絕之後,情緒一直不好,或許離死亡近了,人都會生出一種落葉歸根的情感。他不顧醫院的反對,堅持要求出院,他不吃藥抗議了幾天,王玉桂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