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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失。可是這愛,如今已化成了缺憾本身。梁山伯愛祝英臺,大概也只是夢一場。

丁建業的一輩子就這樣到頭了,可能都遺憾都算不上,因為他走得那麼匆忙那麼倉促。心裡懷著太多太複雜的感情,以至於我怎麼也整理不好自己的思緒,就任由它放浪著、遊蕩著、亂麻似的在腦海裡揉做一團,一切俗物都交給毓敏秀和丁建國去處理了。賓客並不多,一兩天之後基本上再沒人來了。丁建業的屍體火化了,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最後連一抔黃土都沒有。之後,丁建國和這個不幸意外的肇事者、那個桀驁不馴的年輕查甫郎的父親交涉了幾次,達成了一百萬元賠償款的協議。根據法律,丁惜作為丁建業唯一的繼承人,我作為丁惜唯一的監護人,這錢順理成章地到了我的手裡。我拿著那張略比手掌大的卡片,只覺得沉甸甸地彷彿要壓垮我的手臂。它是丁建業的生命,是林佳喜的兩個孩子可憐巴巴望著我的眼神。法律不承認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我們卻不能因為法律不承認而否認它們的真實存在。這不是憐憫,也不是清高,更不是假裝高尚,我只是在贖我的罪孽。於是丁建業的生命價值在我手下被分成了三分,我只為丁惜留下了三分之一。

丁建國又走了。走之前,他和毓敏秀聊了一段時間,大概是商量王玉桂的問題。經過這件事,她似乎更老了,更沉默了。她不願意和我說任何一句話,見到我的時候甚至連眼皮都不願意抬一下,那天晚上,她大概什麼都聽得清清楚楚了。但是她不願意離開戲班去跟丁建國安享晚年。無論這裡有多少不開心的事,它始終傾注了她一輩子的心血,是她和丁永昌一點一滴親手建立起來的,丁永昌不在了,她更不能眼睜睜看著戲班沒落、毀滅。但是她太老了,已經將近古稀了,雙鬢斑白,牙齒脫落,就連只是平日的三餐溫飽就已經精疲力盡了,她便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了。

丁建業走了之後,戲班的丑角再次空缺了。二線三線的演員,終究少了點丁建業的詼諧。明叔也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告老離開戲班了。現在的世道,歌仔戲式微,父母一般都不再願意把孩子送到戲班來,何況就算有好的苗子,也還需要時間才能練成角兒。這又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毓敏秀首先想到了林佳喜,這個老資歷的戲班小旦,一來就能上手的現成人選;加上一個寡母帶著兩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生活總要有著落,在這涼薄的世上,總要相互扶持才能走下去,而且她身份特殊,回到戲班相互扶持度過困難,似乎也是理所當然。毓敏秀沒有居高臨下地說收留,而是說戲班需要她,希望她們能相扶相持。林佳喜在毓敏秀的挽留下回到了戲班。

因了這個理由,又一再擱置了我離開的念頭。我不忍心她低聲下氣求別人回戲班,而我卻要置她於舉步維艱的境地。這個叫做民樂社的民族歌仔戲班好像一鼎帶著魔力的熔爐,所有人靠近它、走進它,就會被它吸納,糾纏在一起,煉造成一顆叫做命運的丸子。我如此,毓敏秀如此,林佳喜亦是如此。我和林佳喜是別無他擇,從我們的十五歲(或更早的時間或稍晚的時候)開始,我們每日只會練戲、演戲、做戲,除了歌仔戲,我們什麼都不會。我們的生命已經與歌仔戲班聯結在一起,禍福與共,同生同死。也許有過離開(正如我千里迢迢奔赴臺北找毓敏秀,正如毓敏秀結婚了,正如林佳喜的不辭而別),但終究都回來了。我們又聚在一起,在這個充滿了詭異、痛苦又緊緊聯絡著愛情與幸福的地方,大概就是人生的泊岸了吧。她拉著一個大箱子,那個大男孩子拉著那個小姑娘,再次迴歸了我們的生活。兜兜轉轉,最後剩下三個同命相憐的女人,支撐一個頻臨危境的戲班,養育五個孩子。

毓敏秀為林佳喜的入夥準備了一頓家宴。飯桌上,林佳喜拿出一個木雕——跟丁建業出事那晚,那小女孩拿著的一模一樣,只不知是另買或者就是那其中之一——送給丁惜。她哄丁惜說丁建業因為突然有事離開,沒來得及送她禮物,又怕小丁惜等得著急,就託她送給她了,希望她喜歡。丁惜當然喜歡,雖然沒有她說的比這個更大、更好、更漂亮,雖然不是丁建業親手送給她,但有一個就已經足夠了,證明她真的有,她真的沒說謊。她高興得從林佳喜手中接過木雕,還不忘糯糯地向她道謝(她修養一直很好),然後看向丁子妤(那個小女孩)笑了笑。丁子妤沉著一張小臉,看上去似乎不太高興。丁子涵是這五個孩子裡面唯一的男孩子,似乎桌子上的美味對他來說更有吸引力,便只顧著大快朵頤了。命運多舛的戲班,自此便更換了丑角。

☆、第 64 章

丁建業離去之後,王玉桂的身體越來越差,相繼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