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仔細打量鐵哲,只見他衣衫殘破,手背多有灼痕,乍一瞧,不似一族副長,倒似冶鐵匠人。鐵哲再不多言,向眾人微一欠身,自去張羅酒肉。眾人入帳,席地圍坐,風憐端了一壺葡萄酒,給梁蕭斟滿,低聲道:“西崑崙,阿爸是個沒嘴的酒壺,不會說話,你別怪他。”梁蕭不解道:“我怪他作什麼?再說了,不愛說話的人,通常都很有本事。”風憐喜道:“對呀,他是勇敢的戰士,還是最靈巧的工匠。”忽見捷蘇死死盯著這邊,秀眉一蹙,轉身去了。
此次圍獵,精絕人獲得三千多匹雄壯駿馬,更得到崑崙馬神火流星,歡喜之情無以言表。當晚燃起篝火,殺羊烹牛,大開盛宴。一時酒肉飄香,光影紛亂,男男女女縱情歌舞、不飲自醉。族中長老輪番敬酒,梁蕭酒到即幹,並不推辭,也不知喝了多少碗酒,耳邊歌聲漸漸模糊,眼中人影恍惚錯亂,終於迷迷糊糊,一下子醉了過去。
待得醒來之時,梁蕭鼻間充滿香草氣息,隱約覺察有人用浸溼的毛巾給自己擦臉,一轉念,驚覺自己躺在一張氈被上,慌忙張開眼睛,正瞧見風憐白裡透紅的嬌靨,風憐見他張眼,歡然笑道:“你醒啦。”梁蕭支起身子,苦笑道:“慚愧慚愧。”風憐忙按住他道:“你快躺下來,別亂動。”伸手端了一杯羊奶,遞到梁蕭嘴邊,梁蕭喝下羊奶,默運內功,驅走酒意,遙聽得遠方尚有鼓樂之聲,便道:“宴會還沒散嗎?”風憐笑著點點頭,說道:“你醒得真快,我當你要睡上三天三夜呢!嗯哪,你喝了好碗酒!醉得像團爛泥……”說到這裡,她抿嘴笑道:“喝醉了還哭鼻子,不害臊麼?”
梁蕭一怔,醉後的事他一概不知,但聽起來似乎出了醜,不由苦笑,卻聽風憐道:“你哭得好厲害,每個人都聽見啦。爺爺親自把你扶到這裡來。他說,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不比我這個小丫頭,在眾人面前哭,會很難堪。他還說,你……你有許多傷心事,你的眼中,那憂鬱比草原上最大的海子還深。”她情不自禁,伸手碰觸梁蕭臉上那道疤痕,但又彷彿燙了手一般,一碰即收,滿面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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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崑崙(3)
梁蕭別過頭去,淡然道:“我沒事了,你出去吧。”風憐默然片刻,邁著細碎的步子出帳去了。梁蕭待她出去,適才直起身來,望著搖曳燈火,心頭恍兮惚兮,想起諸多往事,眼中漸漸朦朧一片。
忽聽帳外傳來激烈爭吵聲,聽得出一個是風憐,一個則是捷蘇,二人精絕語說得快極,梁蕭不甚明白,忽聽風憐尖聲大叫,梁蕭一跳而起,掀簾而出,卻見不遠處,捷蘇似乎喝醉了酒,雙臂箍住風憐,鼻息粗重,眼光灼熱,風憐竭力掙扎,尖聲叫罵不已。
梁蕭面色一寒,叫道:“放開她!”他嗓音不高,卻自具威嚴。捷蘇為他氣勢所奪,雙臂略松,風憐趁機掙脫,在他肩上狠狠打了一拳,捂了臉飛奔而去。捷蘇退了兩步,按著肩頭,惡狠狠瞪著梁蕭,梁蕭目光並不相讓,沉聲道:“你若喜歡她,就不該逼她。”捷蘇握緊拳頭,怒道:“這是精絕人的事,你憑什麼來管。風憐是我的,誰也奪不走。”梁蕭見他怨毒神情,微一冷笑,正要轉身入帳,忽聽遠處傳來號角聲,淒厲刺耳,響徹夜空。捷蘇臉色微變,撒腿奔向###處。
梁蕭忖道:“出了什麼事體不成?”當下隨在捷蘇身後,尚未走近,便聽歐倫依洪亮的聲音遠遠傳來:“安吉納,你這條蒙古人的狗,你來這裡幹嗎?你不怕精絕的戰士將你碎屍萬段嗎?”
梁蕭從人縫中望去,只見歐倫依坐在上首,下方站著四個身著繡花長袍的色目人,為首一人高高瘦瘦,眼神陰鷙。聽歐倫依說罷,咧嘴笑道:“歐倫依,你真比發情的兒馬還要莽撞呢?你殺了我,海都汗能放過你嗎?今天我是窩闊臺汗國的使節,奉命向大汗的僕人征討貢物。”捷蘇不待歐倫依說完,冷笑道:“精絕人從來不是海都的僕人,也不會向你的大汗納貢稱臣。”安吉納冷笑道:“蠢東西,你自以為擋得住花斑豹的鐵騎嗎?”捷蘇頓時踏上一步,歐倫依揮手止住,對安吉納道:“好吧,你先說,海都他要什麼?”安吉納嘿笑道:“他要三千匹最快的駿馬,一千個精壯的工匠,三百個美麗的姑娘,嘿,還要精絕族最鋒利的寶劍。”
場中彷彿炸了鍋一般,發出震天的怒吼聲,所有的精絕男子都拔出馬刀。安吉納卻安之若素,笑道:“大汗說了,要麼交納貢物,要麼交戰,歐倫依你任選一樣。不過,我十日之內不去覆命,花斑豹就會傾巢而出,那時候,就是精絕族的末日。”精絕人呵斥之聲大作,震得四面帳篷瑟瑟發抖。歐倫依一揮手,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