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探手入懷,取出線香一束,捻動食中二指,紅光閃處,輕煙嫋嫋升起。灰衣漢子將線香插入坑中,脫下銀狐坎肩,蓋住坑口,不令煙霧滲出。
二人瞧他舉止古怪,均感驚奇。塔波羅見多識廣,頓時疑竇叢生:“這漢子舉止怪異,莫不是哪裡來的異教徒?這些古怪舉動,是他殺人前的儀式麼?”一時越想越驚,背脊不覺冷汗滲出,想要拔刀,但見那漢子意態自若,又感手腳發軟,全沒了方才的勇氣。
正自躊躇,遠方沙堆上升起了細細白煙。灰衣漢子笑道:“有了。”提起革囊,幾步趕到冒煙處,雙手便如兩把小鏟,在沙中掘起坑來,不一陣,他掘出一個深坑,將革囊探進去,似在汲水,有頃,那漢子走回來,將革囊交給盧貝阿,道:“沉一陣子,便能喝了。”
盧貝阿但覺入手沉實,微微一晃,囊內傳來汩汩之聲,不禁喜道:“是水,是水!”塔波羅劈手奪過革囊,湊近一嗅,果然溼氣撲鼻,不由得瞪圓了眼,咕噥道:“奇怪,你……你是魔法師麼?”灰衣漢子淡然一笑,道:“這不是魔法,只是中土的一個小把戲罷了。那邊還有水,你若不怕我暗中下毒,只管去取!”塔波羅被他道破心曲,頰上發燒。盧貝阿年少輕率,二話不說,抓起幾個空革囊搶到坑前,只見坑內一汪泥水,雜著沙子不斷滲出,他汲了些許,坑底復又冒出許多,始終與沙坑齊平,永無耗竭。盧貝阿將革囊裝滿,歡喜折回。塔波羅接過水囊喝了兩口,始才深信不疑,從駱駝上將下一囊酒,遞給灰衣漢子,朗聲道:“生意人說話算數,咱們以水換酒。”灰衣漢子笑道:“說得是,生意人便該有生意人的樣子。”接過酒囊,揣在腰間。
盧貝阿心頭佩服,蹺起拇指道:“先生,你能找到水,了不起。不過,你……你能帶我們走出沙漠嗎?”灰衣漢子笑而不語,只是坐下喝酒,有頃,一袋酒盡,方才起身道,“出去不難,但生意人便該有做生意的樣子。”塔波羅見他設法尋水,已暗服其能,聞言喜道:“你若能帶我們出去,我把貨物分你三成。”灰衣漢子道:“我要你貨物作什麼?你給我酒喝,我給你帶路,此來彼往,公平之至。”塔波羅不曾料得如此便宜,生怕對方翻悔,忙道:“一言為定,帶我們出去,三袋酒都給你。”
灰衣漢子再不多說,將鐵撬擱在駝背上,解了酒囊,邊走邊喝。那二人吆喝駝馬跟在後面,腳下忽淺忽深,踩得沙子嘎吱作響。灰衣人卻步子極大,落足處竟悄無聲息,他時不時掐著五指,觀天望地。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天氣向晚,由暑熱轉為極寒,冷風銳如利箭,噝噝尖嘯,夜空澄淨無翳,恰似一塊碩大無朋的黑色琉璃,月亮掛在西邊,圓大光潔,映得沙海微微泛藍,如夢似幻,叫人心意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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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嘯月(3)
盧貝阿手牽駱駝,一步一陷,費力地跟在那漢子身後,見他拿著酒壺,三步一飲,眼瞧一袋酒便要喝光了,便搭訕道:“先生,你是東方來的旅行家嗎?”灰衣漢子嗯了一聲。盧貝阿笑道:“你的酒量真好!但這酒是報達人釀的,不地道,我家鄉的紅酒,那才叫好。”灰衣漢子笑道:“熱那亞我也去過,酒好,小牛肉也挺鮮嫩。不過,大漠裡飲酒的滋味,卻非別處可及!”盧貝阿一拍額頭,恍然道:“是啊,飢餓時吃黑麵包,比飽足時吃小牛肉快活。沙漠裡喝酒自也比平日快活得多。”他只顧說話,足下忽地絆了一跤,一頭栽進沙裡,抬頭看時,卻見是一具白花花的骸骨,骷髏頭齜牙咧嘴,黑洞洞的眼窩正和他對視,頗是磣人。少年只覺背脊生寒,驚懼之餘,又生惱怒,出腳將骸骨踢出老遠,摔得粉碎。他出了這口氣,拍手啐道:“讓你絆我。”
灰衣漢子冷眼瞧著,心道:“到底是孩子,不知人間愁苦。若非遇上我,只怕你小小年紀,卻要與這骸骨為伴了。人說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但又有幾人知行商苦楚,又有幾人知道,這沙海之中,埋了多少商人骸骨?”不由想起幾許往事,神色黯然,忽地仰天嘆道:“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欲上層樓,欲上層樓,而今盡識愁滋味,欲說還休。稼軒的詞終是好的,人卻迂了,一醉方休,豈不痛快得多。”盧貝阿不解其意,怪道:“先生,你說什麼?”灰衣漢子淡然道:“隨便嘮叨幾句。是了,盧貝阿,你小小年紀,幹麼背井離鄉,來做行商的勾當。”盧貝阿麵皮一紅,忸怩道:“我……我賺了錢,就能娶索菲亞啦!她家裡很有錢,我配不上。”灰衣漢子皺眉道:“此來萬里迢迢,道路艱難,若要賺錢,在家中做些生意,豈不更加穩妥?”盧貝阿道:“家裡要賺大錢,卻不容易。若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