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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家。”

沈浣一怔,心中軟了下來,輕聲道:“阿瑜……”

“嘁!”阿瑜滿不在乎的翻她一眼,“沈大將軍發出這般輕柔聲音,實在是讓人……雞皮疙瘩落了一地!”

沈浣看著路遙煞有介事的在一旁點頭,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卻聽阿瑜道:“至於這傢伙家在哪裡……”說著一捅沈浣,“長沙?”

沈浣被阿瑜問得一怔。她的家又在何處?她生在嶽麓書院,然則自從八歲那年滿門被屠,她一個人帶著沈竹逃了出來以後,再回去,吳澄待她猶如親子,沈竹亦是喜歡百泉軒,只是於她而言,總是隱隱覺得缺了些什麼,莫可名狀。

八歲以後她在雁留山習藝,於那裡最是熟悉。只是如今師父已經故去,師兄更是久在外面,雁留山上已經是空山一座,什麼也未剩下,如何又能稱家?

而潁州軍中生死兄弟雖多,卻終究是辛苦征戰之所,亦談不上家之一字。

沈浣沉默下來。阿瑜言笑晏晏萬般肯定的說著自己在何處她家便在何處,可是她的家又在哪裡?三年多前反出劉福通營下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回家,回去長沙百泉軒那裡。然則拋去一紙告急戰書不談,那裡她又可曾真的能安心如在家中一般麼?

一時之間,三人皆是默然不言,山間為餘夜風秋蛩之聲。

半晌路遙一拍阿瑜額頭,“酒醉話多!睡覺!”說著也不管阿瑜,徑自以披風把自己打了個卷,靠著篝火合目而睡。阿瑜一把按倒沈浣,“睡了睡了,明日還要行軍趕路呢!”沈浣哭笑不得的看著兇巴巴的阿瑜,取了兩個人的披風蓋上,躺在阿瑜旁邊。不過片刻,便聽得路遙呼吸均勻緩慢,已然入睡。而阿瑜枕著她的手臂,霸道的扯過她一半披風也已經睡著。她仰頭看向朗朗夜空,不知自己要想些什麼,卻是知道自己今夜怕是難以再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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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在桃園的時候便同沈浣與阿瑜告辭了。三人雖都是姑娘家,離合聚散卻早已經歷得多了,也便沒什麼膩膩歪歪的情態,抬手抱拳各自一笑,即便分去東西。

到達淮安時已是將近秋末時分,時年正逢黃淮兩河秋汛,天降大雨兩月有餘,半個淮安路都被水浸了一尺有餘,以桃園為甚。沈浣麾下數萬精兵強將頂著暴雨勉力到得淮安,一路跋涉都已有些吃將不住,兵困馬乏急待休整,更不用提上游遭災逃荒而來的難民。多年戰亂,青壯之士早被徵走,一路諸人但見難民多是老弱婦孺,容貌狼狽、衣衫殘破,所攜家當早已丟的剩不下幾件,披著已被雨水浸得糟爛的蓑衣,踉踉蹌蹌的頂風冒雨而行。路邊擠滿已然餓得難以前行的老幼,便直接委頓在爛泥水窪之中,各個滿面蠟黃唇色灰白,雙眼麻木無神,直愣愣的瞪著,其間更夾雜了無數被雨水發白的餓殍裸屍,衣服已被旁人剝去,發出惡臭氣味,很快又被悽風冷雨掩蓋掉。

一到得淮安城外,沈浣當即命令全軍在城北紮營,五萬軍士分作兩班,日以繼夜排水清泥、鞏固河防、修築工勢。她則親自帶人檢視淮安城城牆築防,以及四周地勢險要。一連四天下來,身後瞭解沈浣脾氣的親兵愈發緊張,蓋因主帥的臉已然和連日暴雨的天氣一般沉了四天。

元廷統治八十年有餘,從未治理過黃河。黃河由建炎二年南徙,奪淮入海,自此黃淮兩河中下游桃園、清河、淮安水患逐年愈演愈烈。而淮安城兩年之前為李二部所得,只是如今李二部被殲滅于徐州,元軍無力南下,最近的張士誠如今也騰不出手收佔,是以此地正值民生混亂無主之時。眼下的淮安城中難民積聚無以安頓,街道兩側、城牆之下,上游逃難而來的難民早已人滿為患。城中街道汙水橫流,四處皆是骨瘦如柴形如枯槁的難民,隨處可見新死之人,勉力撐一口氣站起來的四處乞討,腳步踉蹌,不知何時便會如路邊的死人一般,躺倒下去再不復起來。城中和城外未被水淹過的地方都已是禿山,能吃的野菜甚至草木早在一個月前就被搶光。城內屢有因搶奪食物而毆鬥致死之事,單是沈浣在城內四日就已見了七八起。

然則於此事,沈浣實是有心無力。潁州軍歷來糧草供給匱乏,劉福通在撥發軍資之時對沈浣所部很是吝嗇,而蕭策賙濟亦不是長久之計。若在豐年,沈浣命潁州軍在山野荒地自行屯田。然則今年大澇,大軍又頻繁遷移,眼見脫脫四十萬大軍南下,不定便是一場大戰近在眼前,是以三軍上下已是勒緊了褲帶。沈浣與眾將和糧官商議許久,忙碌兩日,勉強籌措出五千旦高粱米發放。

而放糧當日,沈浣派出三千精兵戎裝勁弩看守著放糧的粥廠。人在飢餓至極之時能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