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日後,回了侯府。
他一回府,就與許雙婉道:“就是有人咒我們不得好死,我也要讓他們死在我之前。”
他垂眼看著她的肚子,道:“孩子沒有,也罷。”
他又張開眼,“但你得活著。”
許雙婉點點頭,未與他爭辯,也沒有與他多說,僅道:“好。”
這夜,數日在皇宮和衙門之間來回奔波的宣仲安在府中起了高燒,他再醒過來時,已是三日之後。
他在床上躺了兩天,才有力氣下地立足。
短短半月之間,他鬢邊已有了白髮,大韋矜貴高雅的侯府公子身上憑添滄桑,宣宏道再見到與他頷首請安的長子,怔然半晌,不知所言。
歸德侯府存活至今,算來當真是無絲毫僥倖。
宣相再上朝,其壯年白髮驚遍了朝廷上下,有人因此更敬畏他,對他更是尊崇佩服,但也有那心底不服他、妒恨他,甚至想不清楚他為何不死的人在心裡幸災樂禍,嘴裡也會酸溜溜地說幾句宣相壽福不淺的話來。
下朝後,寶絡在太極殿等到了他被召來的義兄,看著義兄鬢邊的灰白,寶絡半天都張不開嘴。
他沉默不語,宣仲安等了一會沒等到話,先開了口,嘴邊帶著點笑,“你這也是嚇著了?”
寶絡沒出聲,頓了一下才道:“你說我們這是何苦?”
他們再如何力挽狂瀾,也還是會被人不斷地拉入無底懸崖,根本就沒有歇停的一天。
寶絡都不知道,他們想要的所謂盛景,到底有沒有實現的一天,他們要是做不到呢?
就是做到了,又如何?他們就是拿命博來了那一天,後人一天幾年就能把他們一世的努力化為灰燼,這,值得嗎?
“在其位,謀其政。”宣仲安看他臉陰色沉沉的,眼圈青黑,但眼神銳利清明無比,寶絡可能不知道他現在這副冷肅無情的樣子,真像一個帝王,“您就是不是聖上,我不是丞相,也未必能比如今好過。”
“可那至少,能活得痛快。”寶絡淡淡道。
他用不著為了左右平衡,一個帝王,活得愛恨皆不由自己。
宣仲安笑了笑。
“值得嗎?”寶絡又問。
“值得。”宣仲安也知道寶絡累了,寶絡的處境比他更難,也比他更痛苦,因他的志向本來就不在皇宮天下,但這個皇宮和天下,大韋,比需要他更需要寶絡,他嘴角微翹,“至少,您能讓您的兒子過得跟您不一樣,您能讓您的兒子繼承的天下,跟您繼承的天下不一樣,您覺得這般,還不夠值得嗎?”
見他還笑得出,寶絡眼睛都瞪大了,拍著桌子道:“你倒是想得開!”
“您嫂子前幾天跟我說,在她那裡,我只要能在她眼前好好活著就好,我比她更貪心點,那就是笑著活到最後才好,要是被氣死或是被糾纏死,那才冤枉。”宣仲安眼底帶著笑意,朝寶絡微微一笑,“您想想,今天早上跪拜在您面前的百官無聲,個個跟拔了舌頭一樣,您走了都沒影了都不敢站起來,這種盛景,幾朝能見?”
寶絡嘲諷道:“老畜牲在位的時候,金殿當中多站幾個帶把的帶刀侍衛,這群見風使舵的,也沒幾個敢吭聲的。”
“您可沒帶幾個帶刀侍衛。”
寶絡瞥了他一眼,再說話,口氣好了點,“嫂子沒事罷?”
“沒事,孩子也保下來了。”
“難怪你笑得出。”寶絡這幾年內斂深沉了許多,但在宣相面前,還是保留著以前在其面前的那幾分陰陽怪氣,“朕看要是他們有點什麼事,看你笑不笑得出來。”
“就因為他們沒出事,就跟您的小太子小公子和皇后沒出事您也不會有什麼事一樣,我們這位子坐穩一天,就能讓他們安心一天。”宣仲安見寶絡又沉默了下來,他也頓了頓才道:“聖上,所謂為國為家,到底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家國天下。”
肖寶絡聞言苦笑了一聲,嘆了口氣。
他不得不承認,走到了這步,他不是無路可退,而是他不能退。
這個天下,有他的心血在裡頭啊。
他自從應了要當皇帝那天,就像芸芸之中他的命數定了一樣,就像如他所說的他要當一個像他肖寶絡的皇帝一樣,他邁開了那一步,就得走得底。
尤其在這幾天裡,他發現他的義兄就是突然沒了,他只要還活著一天,他都要把這個天下撐下去。
這個天下是他的,是他的責任,是他的擔當,他義兄已不再是他支撐的理由,寶絡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