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雪澗閉上了眼睛,顫聲一笑,喑啞道:“是的,殿下。不早了,請放雪澗離去!”
慕容泓居然沒用力,由她一掙掙脫了,才懶洋洋道:“來人,把這位大秦神勇的五殿下拉走,剁成肉醬,拌在馬料中喂咱們的馬吧!呵,我們的馬兒,一定會和他一樣神勇!”
碧落倒吸一口涼氣。
釋雪澗快步離去的身影驀地頓住。
她仰起頭,高曠的碧空有些微的浮雲飄過,山風溫煦,鼻尖的血腥味似被蔥蘢的綠意盪滌一空,有初夏野花清新的芬芳綿綿傳來。
緩緩轉過身,冰凝的雙眸對上慕容泓戾氣漸盛的眼,她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慕容泓,秦王雖然佔了大燕,可從未動及燕國皇陵,你的嫡母死於長安,他也按皇后之禮安葬,如今你如此待他的兒子,你不怕秦王一怒,掘了你慕容家的祖墳?”
慕容泓狠狠一腳,竟將地上苻睿的屍體踹得飛了開去,臉朝下趴著,才冷笑道:“釋雪澗,你是說我慕容泓以怨報德?”
眼見二人針鋒相對,碧落忙衝到釋雪澗身畔,勉強笑道:“雪澗姐姐,濟北王殿下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又怎會做那等禽獸不如之事?天色不早了,姐姐快去吧!”
釋雪澗盯著苻睿被作踐於泥塵中的屍體,唇邊漸漸漾出奇怪的笑意,若悲憫,若自嘲,偏又帶了某種跡近絕望的解脫,柔聲道:“傻妹妹,你以為,我還走得了麼?”
碧落正不解,猛見到不遠方的一頂帳篷後閃動著人影,依稀看得出是秦兵的服飾。
是秦軍俘虜!
果然,片刻之後,有一鮮卑將士從帳篷後跑出,附耳嚮慕容泓說了幾句話。
慕容泓的臉色頃刻間白了。
憤怒,羞辱,悲傷,失望,不可置信,不一而足的表情,飛快在顫抖的唇角掠過。
“釋雪澗,你騙我!你們早就到了華陰!”他指住釋雪澗,吼道:“你來是找他的,不是找我的!”
釋雪澗恍如未聞,慢慢走到了苻睿的屍體前,蹲下身,小心地將苻睿翻過身來,拿了自己的衣袖,輕柔地將他臉龐和髮際的汙穢一點點拭去,柔聲道:“苻睿,一路走好!”
伸出纖秀潔白的手,抹下苻睿半睜的雙眼,她忽然之間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強抑良久的情緒一旦釋放,根本不可控制。
她俯伏於苻睿身上,輕撫著他曾經如斯熟悉肩與胸,渾不顧那滿身的血漬汙垢。甚少有情緒的眸中如有物碎裂,再無法映照人心,卻讓人一眼看到那深沉無底的絕望和悲傷。
盯著那張絕望蒼白的面龐,以及面龐上滾下的盈盈淚水,慕容泓呆若木雞。
“你……你……”他喃喃地咕噥著,忽然狂叫一聲,猛地衝上前,一把揪住釋雪澗散落背後的青絲,抬起那張不改端莊瑩澈的面龐,怒道:“你……早已是苻睿的女人,是不是?”
釋雪澗握住苻睿冰涼僵硬的手,悲愴地笑:“慕容泓,我說不是,你信麼?”
“哈哈……”慕容泓大笑,俊挺的臉笑得幾乎猙獰:“我信!你讓我檢驗過我就信!如果你騙我,如果你背叛我,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一掌打落釋雪澗與苻睿相連的手,在她的慘叫聲中,一把挾住她,連抱帶拽,衝向帳篷之中。
碧落大驚,不假思索便衝上前,動手便搶釋雪澗:“你放開她!放開她!”
慕容泓正在大怒之時,毫不猶豫一耳光甩過去。碧落側身閃過,一手搭上釋雪澗肩膀,一手將流彩劍連鞘帶劍擊上慕容泓的手腕。
慕容泓再不料一個小小的侍女竟有這等身手,手腕劇痛之際,卻還不肯鬆手,一邊搶奪釋雪澗,一邊飛起一腳,狠狠踹上碧落小腹。
忍淚吟 誤折瓊枝明珠碎(二)
慕容泓身畔親衛見狀,早趕上前來,一齊逼向碧落。碧落眼見釋雪澗長髮委地,臉色蒼白,再也顧不得慕容泓身份,一揚手已將流彩劍出鞘,逼退兩名親衛,徑刺慕容泓。
慕容泓大怒,咆哮道:“是慕容衝叫你刺殺我的麼?不然,你是秦軍的奸細?”
幾乎同時,慕容泓的臂腕間,釋雪澗低微的聲音傳來:“碧落,不關你事。”
碧落一呆,含淚凝睇時,只見釋雪澗半掩於慕容泓堅硬鐵甲後的面龐,居然甚是寧謐,甚至隱隱帶了希冀,似在等待預料之中的痛苦刑罰,又似在準備迎接期待已久的幸福,明澈的雙瞳翦翦若水,交織著悲傷與幸福,讓此刻的她更像一個掙扎在愛恨之間的痛苦女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