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沒有想到是你自己的身體,生那麼重的病,寫這些傷身體的話幹什麼呢?你的女兒就那麼不懂事,什麼都不會嗎?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父愛母愛比海深的含義。
到了廠裡第一天,我就有些後悔,也感覺到爸爸給我留下這封信的含義和珍貴。到了二樓,想起爸爸以前來爸爸單位無拘無束快樂的時光,我的鼻就有些發酸,什麼都在,二樓上的那盆吊蘭依舊碧綠葳蕤,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房依舊,花盆依舊,我的爸爸卻與泥土在一起,什麼也看不到了。想到幾個月前,我想爸爸了,故意找藉口和爸爸要錢,跑到這裡來,爸爸正在開會,我不依不繞地咚咚咚敲著門,爸爸看到是我,應該是把會提前散了吧,出來有些著急又討好的給了我錢,還親自開著車把我送到校,一上嘮嘮叨叨地沒話找話說,要注意身體,習緊張不,要和同搞好關係等等,我撅著嘴巴像是掛著個油瓶,愣是一句話都沒吭聲。到了大門口,我急匆匆地往教室走了,猛一回頭,還發現爸爸還在大門口站著,我扭過頭氣鼓鼓地瞅了爸爸一眼,爸爸才尷尬地笑笑,招招手走了。現在我卻是來工作了。廠長是四十多歲的李廣田胖叔叔,面板黧黑,啤酒肚,光頭,與爸爸同事多年,爸爸是正的,李叔叔是副的。爸爸還領著我到過李叔叔的家。李叔叔正在看東西,我剛到門口,李叔叔就親熱地站起來,招呼我坐下,璐雲,你的工作可來之不易呀,你爸爸最後生病的半年裡,幾乎天天跑你的工作,一開始我還納悶,你爸爸什麼時候變成兒女情長來,我和你爸爸共夥計這麼多年,你爸爸一向大公無私,做事公私分明,孩上高中好好地,非給孩在咱這破小廠找工作,求爺爺告奶奶的,有一次我們吃飯,我又批評起你爸爸頭髮長見識短,給你找工作耽誤你前程的話,你爸爸才從口袋裡拿出醫院診斷的那張紙遞給我,老弟呀,你哥這輩就**這一次,我走了,母女就是吃飯都成問題,璐雲那脾性,上成上不成都難說,你爸爸一說,我當時腦袋真的一悶,頭都快炸了。
為了你的工作,請客,你爸爸還喝了好幾次酒,我當時心疼得不行,好幾次從你爸爸手奪過杯喝,我那會兒知道你爸爸的身體不行,你爸爸就在這張桌上,捂著肚,冒著虛汗,好幾次,我催著他好幾次讓他住院,他犟著說等你的工作落實了,害怕不能把你的工作落實不好,才去醫院,住院才多長時間,人就沒了。生病這一年裡,你爸爸多難,不願意給你媽媽說,覺得對不住你媽媽,又不想給秋香說,覺得自己害了人家,一個年輕大生跟上他這個有婦之夫,一個人在這間裡屋死扛,李叔叔指指旁邊的小套間,最後這多半年,除了在醫院,你爸爸就是在裡屋的小床是過的,一個人折騰,說實在話,你爸爸生病的最後幾個月我比她們兩個都強,你爸爸把我當做朋友,什麼都說,我在外面的沙發上陪過他很多晚上,好幾次我裝喝的酒多了不回去,故意在外面迷糊,我是真擔心他,後來我看他實在不行,才悄悄給秋香說了,秋香把他接回家,硬逼著他到北京,回來才住醫院的。胖叔叔感慨萬千,我下一個月就不在這個辦公室了,整個辦公室都是你爸爸的影,尤其是他的床,我白天都不願意進去看,傷感情了。你爸爸的影老是讓我覺得人活著沒什麼意思。好好幹,璐雲。一定要珍惜這份工作,真想上大了咱把這工作放一放,,給你叔叔說一聲,你叔叔供你。咱們廠裡除了廠長會計,活都不輕,你還年輕,從車間做起吧。李叔叔打了一個電話,從外面進來一位十多歲的女人,李叔叔說話了,張師傅,這是新來的王雲同志,讓她跟著你習,對了,她是王廠長的女兒,業務上有什麼不會的,要照顧點。張師傅乾淨利落,態和藹,雲,沒事,時間長了就會了,沒有上唸書難。一走進寬闊的車間,機器轟隆隆地轉著,一股刺鼻的氣味迎面撲來,人們在裡面穿梭似的忙碌著,我感到措手不及,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呆呆的看著,小云,你先拿過紙來,我蹲下身去拿一摞紙時,發覺紙很重,我咬著牙把紙掂過來,紙的邊已經亂了,小云,紙不是這樣拿法,兩隻手抓住紙邊,撐開胳膊,紙才不會亂,別慌,慢點。整整拿了一上午,中午在廠裡吃飯時,我的手連勺都拿不起來了。
下午依舊是單調重複的工作,晚上回家時,我腰痠背困,躺在床上,渾身像是散了架。胳膊根本舉不起來,想到一輩做這樣的工作,我的淚無聲地流下來,我感覺自己會累死的,還是在校好啊,雖然有時候老師講題時不會煩惱,可不累呀,有時候自己困了,還可以在桌上扒一會兒,忽然想起爸爸來,如果爸爸活著,該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我到校讀書,也不會這麼多煩惱,而這份工作,爸爸還費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