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了孩子,他們之間就有了血肉的牽連,彼此就不能再分開。
君羽何嘗不明白他的心,畢竟能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子,併為他留下骨血,是件多麼幸運又坎坷的旅程。儘管這其中有痛有淚,錐心刻骨,亦都是甘心所願。
驚蟄那夜,天降霪雨,轟隆的春雷滾過耳邊。那樣的疼痛交織著屋外的大雨,深入骨髓,痛不可忍,攪得往日愛戀分崩離析。恍惚中,彷彿是死亡臨近。她緊緊抓著謝混的手,直將他修長的指節捏的發白,骨骼錚然有聲。他指尖傳來的溫度,模糊得那麼遙遠,卻一直一直不肯散。
“憶之,好名字啊……”蕭楷淡笑一聲,卻不忍再說去。這樣的名,紀念一個遠走天邊的人,亦不虧欠他什麼了。馮熙低聲嘆息,仍還記得遇見王練之那天,一樹的槐花,一人的寂寞。
這世間的事情啊,永遠生死兩難全。
裴紹伸開大掌,將孩子輕鬆摜到肩上,一邊笑著逗弄說:“小東西,我可是你父母的大媒人,怎麼說也該當個乾爹吧?”
“呸!你這人好不害臊,你當乾爹,還不如當乾媽呢!”
裴紹一邊笑,盯著掌裡粉琢玉雕的小臉看個不停:“嗯,眼睛像子混,鼻子像公主,這麼漂亮的孩子,長大了必定是個小美人。”
君羽聽他誇讚,忍不住在旁邊補充了句:“什麼小美人,我家憶之是男孩,哪會跟他爹一樣沒出息,還什麼‘江左第一美人’,聽著我都肉麻。”
話音未落,馮熙正含著半口的茶水,此際全噴了出來,伏在石桌上咳個不不停。謝混展顏一笑,俊美的臉上全無慍色,只顧著低頭品茶,也不去理會他們。
蕭楷低頭看去,懷裡細如脂玉般雕鑿的小臉漸漸暴露光線下,睫毛纖長秀麗,若不仔細瞧,還真以為是個極俊俏的女孩。他不禁嘆息道:“這孩子真是生不逢時,若能早幾年出世就好了。”
夜半時分,君羽哄著憶之睡覺,其實她哄孩子也沒什麼技巧,無非是講些童話、水漫金山啊這類小故事。內容總是千篇一律,再殘忍,也不會結局太悲慘,最後一家人團圓相聚,無論中間有什麼曲折有什麼背叛。
憶之聽的不勝其煩,揚起小臉,突然就問:“娘,你和我爹是怎麼認識的?”
類似這樣希奇古怪的問題,君羽經常被考的難住,想了想說:“呃……就是我從很遠的地方來,直到有一天無意中遇上,他站在臺上,我站在臺下,隔著好多好多人看他,然後就認識了。”
憶之聽不明白,鬧著非要講個更精彩的,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再睡,給他掖好被角,君羽盯著那團小臉看了一會,他的睡相很好,平靜地蜷在被窩中,呼吸清甜,眉宇間似乎已有了謝混的痕跡。她伸手摸一摸他的額頭,忍不住用唇去碰了碰。輕輕淡淡,龍涎的味道。
才放下白色的麈尾,輕輕推門出去。晚春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庭院裡寂靜無人,只有明亮的月光灑了滿地,碎玉一般。君羽走到紫藤架下,隔著濃密疏淡的葉子,看見花房裡的燈還沒熄滅,映著窗紙上一片微亮。
她搖了搖頭,不用想也知道誰在裡面。花房內燈火通明,這麼熱的天還生著炭盆,溫暖非常。牆邊豎立著兩排高大的屏架,架上綻滿各種碩大花朵,枝條垂落下來,暗香輕淺浮動,一片絢爛到極致的海。
屏架盡頭,有人正在修剪一盆蘭草,露出側影清峭的線條,無聲而寧靜。君羽關上門,悄然走到他背後,謝混放下手中的花剪,略一回頭問:“憶之睡了嗎?”
“睡了。”君羽揉著酸困的肩膀,“沒想到這小東西這麼累人,早知道就不要他了。”
謝混不經意地笑了笑 :“那我們把他送走可好?”
“送到哪裡去?”
謝混攬過她的腰,放緩了聲音道:“現如今已經有人知道我們的下落,這裡也住不成了。晦兒今天來信,說想接憶之回建康,他畢竟還小,需要一個安穩的地方,而不是跟著我們四處漂泊。”
君羽低頭想了很久,微微嘆道:“是啊,他畢竟是謝家的孩子,總有一天會認祖歸宗的。”
謝混看出她難過,雙臂緊了緊,附在她耳邊半開玩笑道:“你若是捨不得,我們就再要一個?”
君羽立刻呼吸一窒,嚇得連連搖頭:“你饒了我吧,生孩子哪有那麼容易。”
謝混笑意更濃,抬手勾起她的下顎,溫柔扶摸著說:“別當真,就算你真願意,我還不忍心讓你受罪呢。等送走了憶之,我們就去西域,去看一看天山那邊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