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五六個尚是初次見面。
林楠也不問他們的來歷,替張瀚也滿上,又將桌上空著的杯子都斟滿,抬眼卻見寶玉還杵在那裡,笑笑從懷裡掏了一方印坯來,扔給寶玉,道:“前兒有人送了一個小玩意兒,給你拿去尋人刻了閒章來玩,只是莫要給舅舅看見了。”
寶玉接住,眼睛一亮:“田黃?”
林楠嗯了一聲,哀嘆道:“我想著舅舅大喜,除了公中的東西,也該有所表示才對,便拿這個來討舅舅歡心,誰知反而自找沒趣,被好一頓罵,說我奢靡揮霍、玩物喪志……天知道我玩刻章,用的都是青田石,哪捨得用這個?真是好不冤枉!”
眾人不由失笑。
寶玉把玩了一陣,又怏怏的遞了回來,道:“表哥若真心疼我,倒不如用青田石替我刻個章子,這玩意兒,我如何敢拿?前兒三妹妹給我用絲綢做了雙鞋,便被父親好一頓說,若是知道我玩這個,非得上棍子不可。”
東西還未落到林楠手裡,便被王仁截了去,王仁翻來覆去的看,唏噓道:“這樣好東西,便是有錢也不一定能買的上,倒被你們推來推去的,咦,品相當真不錯!”
反手遞給張瀚:“張兄你看。”
林楠笑道:“王兄若喜歡,這東西便歸王兄就是。”
王仁搖頭道:“這麼貴重的玩意,我可不敢收你的。”
林楠道:“再值錢也不過是個玩意兒,有什麼值當的?我還嫌它沒有青田石好下刀呢!若王兄覺得過意不去,不如將你家藏的好帖子偷渡幾張出來與我?”
王仁拍手笑道:“這生意做得!我們家這兩代,一個正經讀書的人也沒出,與其白放著發黴,倒真不如與了你這書家聖手。”
林楠笑道:“莫要寒磣我,我那幾筆字若當真看得入眼,我頭上那幾位,也不會輪番的罰我抄書了。”
此刻張瀚將手裡的田黃石草草看了幾眼,並不傳給其他人看,又遞迴王仁手裡,臉色陰沉的起身道:“酒宴已經吃過了,我家裡還有事,這就告辭了。”
見他這般掃興,周圍的人面面相覷,王仁皺了眉正要說話,肩上被人按了按,便住了口。
林楠按著王仁的肩膀起身,道:“我送你出去,說來我也是半個主人……寶玉,好好招待客人。”
向周圍的人告了罪,同張瀚一道出了涼亭,走到無人處,見張瀚越走越快,便索性停了下來,漫聲喚了一聲:“張兄。”
張瀚回身,看著他不說話。
林楠側身靠坐在路旁的山石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陣,悠悠道:“我這個人呢,氣量狹小的很,可是偏偏許多人都以為我溫和大度,但是我知道,張兄是絕不會有此誤會的,可對?”
張瀚神色萬變,瞪著眼看他,咬牙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看著那張可惡的笑臉,張瀚恨不得一拳揮過去,卻始終不敢。他或許有些狂妄無知,但並不是真的蠢貨。有個做貴妃的姑姑,有個做皇子的表弟,他非常清楚宮中的情況,非常清楚皇后娘娘在宮中的地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可就這樣一個被皇上寵到了天上的皇后娘娘,只因為罰了這小子半日的跪,就被皇上將顏面踩進了地底——一道鐵律彷彿是一個耳光扇在皇后的臉上,凡是和罰跪有丁點兒關係的人都被當眾杖斃,唯一逃過一劫的給皇后通風報信的裕興,也被亂棍打死在李磐的院子。而皇后娘娘訓斥的懿旨還沒出門,便被皇上禁足三月,收回了鳳印。
他們之前使了多少法子,也沒能將皇后的地位動搖半點,也沒能在後宮掀起半點風浪,而這個看似溫和無害的小子,彷彿什麼都沒做,無聲無息的便讓皇后連鳳印都丟了!
若不是他爹說這小子長得和林如海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幾乎要懷疑林楠是不是皇上的私生子!
先是下旨斥責他不好好唸書,然後給他找了個天底下最好的師傅教導,再然後凡是動了他的統統打死,再然後準備動他的也先貶了關了再說……皇上便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沒這麼上心過!
“寧惹皇子,摸招林郎。”
這是某個極小的圈子裡私下傳的話。
換了之前,他還敢在林楠面前說些怪話,可是自從皇后娘娘連鳳印都丟了的時候,他便是再恨林楠,也只敢偷偷摸摸說他幾句壞話了。
誰想說壞話也會被他聽見!
誰讓他太恨林楠,誰讓當時有人提起了林郎兩個字,誰讓他一時沒能按捺的住……
他當然知道這小子不是大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