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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人說話,不過是嘴皮子一張一合,有多難?

難,可以難如登天,難至即使毅然翻山越嶺,歷經九九八十難,只為見上佳人一面,理應什麼困難也克服了。只是當真見到的時候,看著她的臉,嘴唇顫抖,才發現說出心裡話,是最後一難,難倒多少英雄好漢,憋死千萬悶騷。

然後說出來之後,又會發現,原來不過如此。

皇上話音剛落,如撥開雲霧見天日,心中暢快,不由想起顏歡一一行事乖張,隨心意而來,竟是這麼痛快的事!

他話少,除了對著極親近的人,平日極少說無用的話,多為祈使句,惟有朝廷官員,因為怕對方不明白他的意思,才能得他耐心解釋,至於後宮女人,他視線能停留超過三秒都是稀罕事。這下卻說起了對以往的他來說無關要緊,也沒有‘實際意義’的話:“母后,禮親王擁有的比朕多太多,前有先帝視他若珍寶,早早立他為太子,後有外戚左相張羅羽翼,毋須他多加操心,朝廷上便有他的手下,無數聞名而來投奔他的,只要他想,一切垂手可得。”

“禮親王今日淪落到這個下場,都由你一手造成,”

這些事,他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一直不說。

沒必要,傷人不利己,而且他已然奪得一切,由他說來,更像是落井下石,得勢不饒人。

忽然想起顏歡恃著他的寵愛,在翊坤宮裡作威作福的驕傲模樣,為難過她的,就是太后也要頂回去,太后稍作讓步,她就蹬鼻子上臉,非讓人面子裡子都丟乾淨不可。

或許,確實有其中的樂趣。

“母后自以為替他鋪好康莊大道便是盡了孃親的責任,禮親王對輕易得之的碩果麻木,提不起興致幹正事,終究嚐到了由你為他種下的苦果。朕以前認為他在根子裡已經壞了,不配為人,更不配為君。可是為人父後,朕才發現,不能全怪他。”

禮佛久了,平樂宮佛堂以外的地方都瀰漫著若有若無的檀香,如同沈太后一生的尊貴,浸透進瓦片牆壁。

餘香與光霧映著皇帝帶笑的臉龐,眉宇間那點悲天憫人的溫柔,與幽冷佛性一同烏壓壓地籠罩著整座宮殿,說是慈悲萬仗,不過不管不顧,冷眼旁觀,末了笑你愚鈍。他垂著眼睫一笑,笑意直達眼底,濺到她身上,教她五臟六腑都要凍結起來。

“母后,你有許多次機會可以攔下他,讓他返回正途,”他語調幾近憐憫:“朕與禮親王在國子監時,他比朕聰慧許多,先生也更喜歡他,朕自愧不如,後來呢?”

“……”

“禮親王在國子監以戲弄朕為樂的事,母后一直是知道的,安親王與他連成一氣,先帝不會信我的話,步太后也讓朕忍著,不要惹事生非……朕只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皇子,戲弄欺辱,有何要緊?母后以為這是害了朕?”

“怕是哀家造就了皇上。”

沈太后沉沉道,懊恨在心底絞作一團,不願承認,幾乎要撕裂她的心臟。

皇上不置可否,她的教育是害了禮親王,可是他不認為這事造就了他一一就像顏歡跟他說過的,傷害就是傷害,熬過來了是我運道好有實力。即使有所得著,也與將苦痛施加於他的人無關。

他眸光冷然,不帶感情的視線穿透她藏於華服下的軀體,將她釘在原地,無所遁形。

惡人不會為作過的惡愧疚,他們只會後悔做得不夠完美,招至失敗。

所以痛陳他們造成的傷害,沒有意義,自取其辱。

但我們可以告訴他,他作惡時犯下了什麼破綻,羞辱他,打擊他。

“他搶走了朕那麼多東西,總該還朕一次的。”

“朕想,以你的性子,該恨過朕的顏貴妃迷惑禮親王。禮親王確實遇人不淑,卻與貴妃無關,她能影響他什麼呢?就算真讓他成事了,她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女人,”皇上笑意微妙:“哪裡及得上母后,統領六宮,縱他作惡,寵出了一個廢物。”

……

皇帝走後,沈太后坐在正廳裡,失魂落魄,不聽任何勸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苦太苦了,原以為十年已經將失敗消化,誰曉得它是沉在河底無法消解的化學物質,和淤泥攪合在一起,變成了黑漆漆散發著惡臭的一團。今日被皇上翻出來亮於面前,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一一皇上的寬厚,讓她幾乎忘記自己曾經對這個人做過什麼。

她的臉很亮,臉頰雪白,嘴唇紅豔,可即便如此,那股灰敗的死氣還是穿透了濃重的妝容,看得宮人心底發涼:“皇上說得不錯,是哀家沒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