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不知道在草叢中看些什麼。
身影模糊。
他站直了身體,仰頭看了看駐馬寺方向。
——那女坊主,事事出他意料之外,他應該更小心些才對。
他一邊思索選擇著最近的道路,一邊隨意看向了她站立的側影。
也許她是正在看著草叢裡的青蟲相鬥?
又或者,她只是又生氣又捨不得離開,給他一個機會再去陪罪?
他知道他有些風流自負,但這也不能怪他,誰叫他的模樣就是招女子的喜歡。
——這總不是他的錯。
但今日,他實在沒有閒功夫再去哄她……
更何況,她還有意中人。
……
他正要轉身離開,腳步又突然一頓。
他站立不動,看到她低垂著的側臉。她在月光下尖尖的下巴,還有她輕輕撅起的深紅雙唇。
他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他咬在她水袖上時,隔衣吻到的腕脈。
他能感覺到那脈聲跳得那樣急,那樣亂。
不知是她,還是他。
他不再留戀,轉身就走。
身後卻傳來“啪”的一聲重響。
他皺眉回頭,卻見她像是使性子發脾氣一般,把懷裡的獸皮裙重重丟在了地上,在齊腰的草叢中蹲了下去。
那瞬間,他偏偏就看到了她在草叢間緊咬的雙唇。波光湧動的眸。仿如她面前有一片水光盪漾,映得她的神色更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他不由嘆氣失笑。,無奈道:
“原來山裡。也有你這樣自然開化了的夷女……”
她必定是沒有意中人的。
——不過是女子的小手段。
他走出夷山後,和樓大他們一樣不習慣外面的宋人風俗。但他遠比他們會察顏觀色。所以他知道,他不應該去和別人家的女子逗樂遊戲。
無聊時,他也曾經逛過一陣子下九流的妓寨。
初衷僅是為了,聽她們吵鬧說話。
從那之後,他見識的女子手段比起山裡更是翻陳出新,讓他目不暇接。如今雖然早斷了在府外遊妓不歸的日子。回想起來,山裡的生蕃女子其實是單純太多。
就如季辰虎說起過她的阿姐,那樣清純可愛。
雖然這小子絕對瞎了眼。
……
他還在猶豫是否離開時。她一邊把包裹裡的亂葉土泥清理出來,一邊半蹲在草叢邊仔細觀察著泉眼。
她不時伸手,劃過水面,水波銀亮倒映在她的眸中。
眼前是一彎三人合抱的深泉。
這裡。就是十歲時她幸運掉落逃走的水路。可以直通駐馬寺的後山。
她只要向裡面一跳,就算二十步外那樓大是國使派來進寺的心腹家將,他也根本無法在她之前到達駐馬寺。
然而她還在撕扯著弩機上的枯枝時,可恨那天上月光倒映波光搖盪,攪亂了她莫名心緒。
她手上快速整理,同時在茅草叢中微抬了眼。
她凝視著那二十步外遲遲不去,卻也面無表情的男子。
他在想著什麼?
“原來山裡,也有你這樣自然開化了的夷女……”
她隱約聽到這句宋語。
其實不需要再聽他多說。她就能感覺到他言語裡未盡的遺憾。就連他亂髮下的深邃黑眸,也彷彿因為在回憶往日裡的種種。漸漸暗沉了下去。
她何嘗不是因為這場偶遇,引起了滿腹心事?
不知不覺間,她與他一站一蹲地各自對視著,在月光水波間,沉入了自己的心緒。
……
他在想著誰?
她猜測著。
就像她時常也想著,如果不這樣,如果不那樣,如果她再多遷就一些,多體貼一些,王世強是不是就不會離開……
王世強是不是一點兒也不喜歡那位樓大小姐?
如他在她面前央求認錯時的那樣,他只是一心想著報國盡忠,將來出人投地立一番功業甚至名留汗冊。他是一時糊塗。
只要她原諒他這一次,她和他就仍然和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更好。他會一直陪著她留在唐坊……
甚至就算她心知肚明,他是偶爾走了神,他確實喜歡過那樓大小姐幾日。
但“人孰無過?”,
鍋碗瓢盆摔破了也要修修補補過日子,更何況是人?
她知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