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面的廝殺慘叫聲完全沒有停止的跡像,反倒是越來越慘烈,看來扶桑人也是早有準備。
“……”
她當然也聽到了動靜,有些焦慮地看了一眼駐馬山方向的天空。
夜風箏上一直沒滅的火光表示姬墨正等著她上山。
雖然她心中對這樓府家將的自負簡直是無語可說,她也只能裝作聽不懂他的宋語。
他還在懷疑試探。
她決定迴避。
她在祭坑邊撐地站起,裝著生蕃女子打著手式,堅持指向他腰上的刀。
讓他知難而退,是最好的方式。
她都已經猜出他的身份了,今晚夜上駐馬寺的爭奪她自然是勝券在握。
偌大的山林裡遇上此人實在有些機緣巧合,但空明大師如果慈靈未遠,豈有不庇護她而來照顧這混帳樓大的?
“不行。”
他斷然搖了搖頭,拒絕把刀作為帶路的交換。
在心裡,他也有些詫異,他居然還有閒功夫在這裡和她廢話?
他看著她沒好氣的臉,還有她撇嘴放棄獸皮裙的樣子。她半轉身。似乎透出她要離開,她不想和他再商量的威脅神色。
他反倒笑了起來,上前一步攔住了她。
她斜眼看他。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而他也正玩得開心,擺出了一副臉色,明顯是“我讓你走,你才能走”的自大嘴臉。
她暗暗咬牙,把手一抬,指了指喊殺聲震耳的中央祭壇方向。
他長眉一挑,知道這生蕃女子居然是在威脅他:
她讓他自己去尋路離開。他要再糾纏她就要叫人了。
他並不認為她的威脅是假的。
他當然知道,就算她意中人不在此地,憑她這份機靈和容貌。不愁叫不來部族裡的勇士。
——生蕃就是這樣欠管教。
部族裡的戰爭再緊要,他們也能找出理由脫離戰場去狂歡。
更不要提,只要有部族裡的美人一聲招喚,他們就能熱血衝頭。什麼都丟在一邊。就算那些在部族裡能成為勇士的人。也未必強上多少。
比如他府裡那些家將,時時都讓他頭痛。
樓雲也不由得嘆了口氣,轉頭看了一眼中央祭壇。
風中的血腥氣越為越濃,雖然他硬闖未必闖不過去,但他不至於自以為是到願意浪費這種功夫。
也許給她十張皮子,讓她帶路就是最好的辦法。
然而,他偏偏就要回頭看她,重新比起了手式。
“……”
季青辰居然看明白了他有些複雜的手式。
這樓府的家將頭目樓大。竟然和她商量:
既然她的情人今晚沒空陪她,她可以瞞著那人留他在洞子裡過上一晚。他明天並不會再糾纏不休。
等他從駐馬寺回來,除了十張獸皮他可以考慮把鐵刀送給她。
反正她的意中人必定也是巫師面前最勇猛的戰士之一,今晚根本沒閒回寨子裡,也根本不會發現她在樹屋裡留了他過夜的事。
更何況,生番部族裡雖然有固定男伴女伴,但那也是生兒育女之後了。
她當然不包括在內。
她想和誰過夜,就能和誰過夜。
誰也管不著。
——就像當初在西南夷山中,少年時的他第一次參加了祭神大會,第一次遇上了初相見的她。
第一次與她的魚水之歡。
年少時的快樂。
他本來以為,失去父母的他有了可以心心相繫的人。
那時,他還不明白,同樣都是十二三歲的他與她,僅僅只是老樹水窪裡的點點浮萍。
它們被夏日山林裡炎熱的風吹撫著,輕輕相撞,縱然他與她的心同樣被輕輕撞響,但夏日的祭禮總是又多又長……
她,沒有固定男伴。
夷女不需要有。
“……”
他凝視著眼前這生蕃女子,彷彿在凝視著年少時的舊夢。
而在她看來,這樓大要跟著她去寨子過夜的要求,分明有些故意的契而不捨。
他不像是好色倒像是耍無賴。
所以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著他。
他亂髮裡束髮的黑緞巾帶,腰下的杭緞綁腿長褲,還有沾滿的青泥雜草的軍用皮靴。
她不由得開始重新思考,她是不是太過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