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嚼冰塊邊嘟囔:“咱這一行哪有騙人,自己眼力不濟怪誰,出門不退是規矩。”
這是實話,古董翡翠玉器買賣靠眼力,哪家店擺出來的都是假貨多真貨少,全靠顧客一雙火眼金睛,打眼不退,出店自認倒黴。林言嘖了一聲:“人又不是圈裡人,這要讓你爸知道有你好看。”
小販翻了個白眼,自知理虧不說話了。
林言從小就是古玩市場的常客,自從大學選了這專業後更喜歡沒事就來小攤練眼,低價買高價賣撿過幾次漏,他人又也和善,常幫人鑑別東西,因此許多小販都認識他,比如今天這個,林言先認識的他父親,很耿直的老人,跟客人還價時甚至會把進價條拿出來,可惜林言高中畢業老人就病了,生意交給兒子打理,於是便有了眼前的小奸商。
林言不跟他客氣,繞到攤位後從桌下搬出一隻銅皮箱子,裡面堆了些明清民俗工藝品,原攤主年輕時從附近的居民家裡收來的小玩意,都是家傳老東西,林言就是想起了這一筐擺設才特意拉蕭鬱來看。黃銅鏡子,岫玉鐲,扳指,鼻菸壺,菸嘴兒,一樣樣看過去蕭鬱卻只是搖頭,林言把最後一件扔回箱子裡,拍了拍身上的灰,有點沮喪。
“這一筐扔這多久了也沒人動,你扒拉它幹嘛?”小販一直在旁邊斜眼看他忙活,忍不住問道。
“找點明代的小玩意,上課要用。”林言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邊往回搬箱子邊應付著。
“明代的?”小販已經不計較鐲子的事了,“劉老頭那兒藏了不少。”
“不不不……”林言趕忙拒絕,想了想又嘆了口氣,“算了,逛了一整天,就剩他那兒沒去,我試試吧。”
“別說錯話,祝你好運。”小販做了個鬼臉。
劉老頭開的店在沈家園的頗有名氣,不僅僅因為別人賣古玩他只賣老照片,更因為那老頭脾氣出了名的暴躁,天天放著店不管,掛著一隻老式機械相機在園裡賺來賺去,去他店裡買東西從來找不到店主在哪,走在路上倒天天撞見他穿著件舊中山裝跳腳罵街,瘦的像螳螂似的臉歪歪斜斜掛著副眼鏡,鏡片有時碎塊蛛網,有時壓根找不著鏡片。
他的店賣老城的舊照片,從地板密密匝匝一直掛到天花板,因為舊照片很難翻印,因此賣的也格外貴些。一八七二年的前門,大柵欄,夕陽中的舊日園林,穿長衫的路人面黃肌瘦,睜著麻木的眼睛。電視臺來特意採訪過,但節目做到一半從攝影師到記者已經無一例外被劉老頭罵了出去,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於是店裡還是整日沒有生意,老頭也還是天天舉著相機在外面閒逛。
店鋪在沈家園的西北角,位置不吉利,門上掛了一隻風水名師設計的辟邪符,蕭鬱進不了門,站在門口等林言。
林言看著黑洞洞的店面,第一次覺得自己挺捨不得蕭鬱的。
不出意料,劉老頭不在店裡,一個穿紅小襖,七八歲大的小姑娘正背對著他,指著牆上的照片唸唸有詞,聽見有人進門,回頭對林言咧嘴一笑。
林言有點詫異,這小姑娘是他鄰居,雖然不知道她住哪一戶,但常常看見她穿件髒兮兮的紅衣服在樓下院子裡跑來跑去的玩耍,有時候林言晚上出去買夜宵也見她在院子裡逗貓玩不回家。最近一個月倒不常見了,沒想到在這裡碰見。
難不成跟那怪老頭是親戚?怪不得天天在外面瘋玩沒人管,林言想。
“你怎麼自己在這?”林言放柔了聲音蹲下來問她。
小姑娘瘦精精的,一雙眼睛直直盯著林言,咧著嘴不說話,林言突然覺得這小姑娘的笑讓人覺得不舒服,那似乎不能叫做笑,只是習慣性的咧開嘴擺出的動作,嘴角向上揚,眼睛卻很呆滯,大夏天穿件舊小襖,整個人跟滿屋的老照片一樣有種被時代拋在後面的味道。
林言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出去等那怪老頭。
“你XX什麼東西,我XXXX……”林言正走神,突然撲通一聲響,劉老頭抱著他的破相機從大門口摔進來,以極其狼狽的姿勢四肢著地,趴在店裡唯一一塊能曬到陽光的地板上。
“您、您您沒事吧?”林言趕緊衝過去扶,誰知老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翻過身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膝蓋上的土,不死心的繼續朝門外謾罵。林言尷尬的站在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老頭罵夠了,哼哼唧唧的爬起來,一回頭看見林言,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睜圓了眼,撇著公鴨嗓嘎巴嘎巴的說:“你在這幹嘛?”
“我來買東西。”林言哭笑不得,出現在店裡的人,老闆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