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時給他們穿的,——她一看到這些東西,臉色立刻變得煞白。
“好媽媽,您為什麼要預備壽衣呀?看在基督面上,快收起來吧!上帝保佑,您現在去想死的事情未免太早啦。”
“不,已經到時候啦……”伊莉妮奇娜低聲說。“該輪到我啦……葛利什卡回來以前,你要好好照料孩子……看來,我是等不到他啦……我等不到啦!
伊莉妮奇娜為了不叫杜妮亞什卡看到她的眼淚,便把臉扭過去朝著牆,用手絹捂上。
三天以後,她死了。伊莉妮奇娜的同齡人給她洗過身子,穿上壽衣,停放在內室的桌子上。傍晚,阿克西妮亞來和死者告別。她在這位死去的小老太太的變得漂亮、嚴厲的臉上,幾乎難於認出從前那位驕傲、勇敢的伊莉妮奇娜的面貌。阿克西妮亞用嘴唇去親吻死人蠟黃。冰涼的額角,看見一絡她熟悉的、從白頭巾裡扎煞出來的、倔強的白頭髮和簡直像青年人一樣的小圓耳輪。
徵得社妮亞什卡的同意,阿克西妮亞把孩子們領到自己家裡。她伺候孩子們吃了飯——他們被家裡又死了一位親人嚇呆了,都不愛說話兒——讓他們跟自己一塊兒睡。一邊摟著一個她心愛的人的安靜下來的孩子,她體驗到一種奇怪的感情。她小聲地給他們講起童年時聽到的故事,想逗他們高興高興,使他們不去想死去的奶奶。她悄悄地拖著長腔把可憐的孤兒萬紐什卡的故事講到末尾:天鵝呀,天鵝,快拿雪白的翅膀,把我帶上,把我帶回親愛的故鄉……
沒等她把故事說完,已經聽到孩子們的勻稱的呼吸聲了。米沙特卡躺在邊上,把臉緊貼在她的肩膀上。阿克西妮亞小心地動了動肩膀,扶正了他的仰面躺著的腦袋,心裡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殘酷的刀攪似的悲痛,使她的喉嚨抽搐不止。她哭了起來,哭得哀怨、酸辛,渾身直哆嗦,但是她甚至連眼淚都不能擦,因為葛利高裡的兩個孩子睡在她臂上,她不願意驚醒他們。
第八卷 第四章
伊莉妮奇娜死了以後,科舍沃伊成了家裡惟一的、全權的當家人,他本應更上心地著手重建家業,把日子過得更火紅,但是實際卻並非如此:米什卡一無比一天地不願意於活了,常常離家外出,晚上在臺階上坐到很晚,坐在那裡抽菸,想自己的什麼心事,;杜妮亞什卡當然不會不注意到丈夫心神的變化。她屢次驚奇地看到,從前一向幹起活來不要命的米什卡,常突然無緣無故地扔下斧子或者刨子,坐到一旁去休息起來。在地裡幹活時也是這樣,有一次是在播種黑麥,米什卡剛種了兩壟,就把牛喝住,捲了一支菸,在地上坐著抽了半天煙,緊皺著眉頭。
繼承了父親在實際生活中那股機靈勁兒的杜妮亞什卡擔心地想:“他堅持不了多久……也許是有病,也許乾脆就是在發懶。跟著這樣的男人過日於可要倒大黴啦,你看他,就像是在給別人家幹活似的伴天抽菸,半天搔癢癢,哪兒還有工夫幹活兒……要不動聲色地跟他談談,別惹他生氣,否則,他要是以後還是這樣吊兒郎當地幹活,那麼就別想把窮神從家裡送出去啦……”
有一天,杜妮亞什卡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變成這樣子啦,米沙,是不是生病啦?”
“哪兒有什麼病呀!不生病已經夠煩人的啦,”米什卡懊喪地回答說,然後趕著牛,跟在播種機後頭走了起來。
杜妮亞什卡覺得再問下去就不合適了:教訓丈夫——歸根到底不是婦道人家的事兒。談話也就這樣結束了。
杜妮亞什卡猜錯了。妨礙科舍沃伊像從前那樣沒命幹活的惟一原因,是他心裡在日益滋長著這樣的念頭,他覺得自己紮在老家安居樂業,未免有點兒太早了:“我搞起家業,實在太早啦。太性急啦……”米什卡在讀地方報紙上的前線訊息,或者在晚上聽著復員回來的紅軍哥薩克談天的時候,經常這樣懊喪地想。但是最使他擔心的是村子裡人們的情緒:有些人公開地說,蘇維埃政權到冬天就完蛋啦,說弗蘭格爾已經師出道利亞,與馬赫諾會合,正進逼羅斯托夫,新俄羅斯克有協約國的大批陸戰隊登陸……一個比一個更怪誕的謠言在村子裡流傳。從集中營和礦山回來的哥薩克,吃了一個夏天家裡的舒服飯,已經都養得胖胖的,這些人的態度曖昧,夜裡湊在一起喝燒酒,聊些自己的知心話,可是遇到米什卡,就故意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問:“你常看報嗎,科舍沃伊,你談談把弗蘭格爾打得怎麼樣啦,是不是快打垮啦?傳說協約國又來進攻咱們啦,這是真的呢,還是胡說八道!”
一個週末傍晚,普羅霍爾。濟科夫來了。米什卡剛下地回來,正站在臺階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