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為、敢賭!他記得,這個孟物華就是半年前因史庫走火而被貶的秘書監。
“小哥車馬勞苦!物華實在過意不去。”孟物華連忙命自己的衙役備下酒席,待歷名沐浴過後,即可用飯。
快馬兼程的確過累,且這天候炎熱,歷名也實在難受,也不作推辭,待洗梳完畢,換了身衣衫,才感覺混沌的腦子有些清醒。
席間,孟物華自然殷勤備至,歷名向來穩妥,此時也不善作偽,只客套了幾聲,便將正事說了。
“孟大人,家主囑我此來將此畫奉還。”歷名從行囊裡小心取出畫軸,遞給孟物華。
孟物華立時接過捲開細看,待整幅捲開,畫上未動分毫,他不由有些驚喜,繼而又慎而又慎地將畫從頭至尾一一細瞧了幾遍,確定毫無修改,這才臉上綻出笑來,非常歡喜地傻笑了一陣,才猛然想起歷名坐於邊上。許是心中歡喜過甚,孟物華努力想斂住笑意,卻還未能盡藏,“你家主人沒託小哥帶什麼話與我嗎?”
“有。家主說,半年之約,事已定,功已成,可否乞還原畫?”
“哦,呃,是。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呃,多謝!多謝夫人這半年相借之恩。”孟物華乍聽這話,心中有些驚喜,亦有些不捨。半年,那是《鯤鵬萬里雲》的真跡啊!世人夢寐以求的珍品,他已經擁有了近半年了,可畢竟要還出去……然而,他的臨摹,已叫真跡的後人認可,這,這……孟物華心緒激動,言語間便有些零亂。
團團轉了幾圈,這才定下了神,孟物華從裡屋暗奩裡拿出一隻錦盒,小心開啟,才將畫卷輕輕捧了出來。待捧在手中,又忍不住細細地撫了一陣,憋了會兒,似是作訣別似的將之緩緩展開,又從頭至尾看了遍,才將之慢慢卷好,仍放回錦盒中,遞給歷名。
歷名看著他那副戀戀不捨的模樣,想起駱垂綺淡漠的眼、絕決的話,心中亦有些不忍,然而,他明白,自己是決不能壞事的。他接過錦盒,鄭重地開啟,湊於燈火前作勢細看。
孟物華眼見他靠得離燭火如此之近,心中有些不快,忍不住道:“小哥,火燭無眼,小心畫啊!”
歷名看他一眼,將畫往燭火上一就,畫卷立時躥起火苗子。孟物華看得大驚失色,傻了會兒,待想起要搶上前,畫軸已燒出了一個大洞,已然毀了。
“啊!”他大叫,撲到畫前,猛拍著畫上的火,“為,為什麼……這是真的《鯤鵬萬里雲》哪!這是真的!真跡呀!”眼看著已然面目全非的畫作,孟物華心痛不已。
歷名見他如此,心下不忍,“孟大人,家主說了,您的大作已可亂真。從此,您的筆下,就會出現《鯤鵬萬里雲》。”
孟物華悶聲聽著,忍不住滴下淚來,不是沒聽出這其中的暗示,然而此時心中大痛,卻非所許前程所能沖淡,“可畢竟真跡沒了!這世上可再不會有真跡了!”他哽咽了會兒,才啞著聲道,“請小哥轉告夫人,我,孟物華就是為了這畫,也要拚出一條路來,為此畫報仇!”
歷名倒是未曾料到有這番言語,有些愣住。
孟物華抱著畫,已然剋制住情緒,“我孟物華雖是個一心想往上爬的功利之人,但平生也只這一個嗜好,愛畫成痴。夫人此舉之意我心中明瞭,夫人苦心我也知道,然……”他抿著唇,似是極力忍著,過了會兒才道,“我孟物華雖是小人,但於畫上,卻素為君子,夫人這回是小瞧我孟物華了!”語罷,他抹了抹臉,抱著畫離開。
第二日一早,他依舊毫不輕慢地送了歷名上路,言談間似是將昨夜之事悉數忘卻,半個字未曾提起。
等送走了歷名,孟物華在自己的知縣衙門前默立了會兒,才吩咐自己的親隨,“去,把皇上派遣監察御使的公文張貼到街頭。”
“是。”
自公文張貼不到一個時辰,知縣衙門前立時來了兩頂大轎。衙役們一見來頭不妙,紛紛躲去市集巡察,避開風頭。
青王一下轎,只見一門房老頭出來,頓時火氣又漲了三分,“渾蛋!叫孟物華滾出來!老子要好好給他長長眼!”
另一頂轎子一直抬著,此時聽見這番話由,不由停下,裡頭傳來女子的輕輕一聲咳嗽。一個小丫鬟立時吩咐轎伕將轎子放下,掀了轎簾,攙著女子下轎。
“鋒兒。”
青王見孃親也下了轎,不由稍稍斂了些氣,“娘,您可瞧見了!這孟物華膽子也忒大……”
一句話還未完,就見孟物華已快步從衙門裡趕了出來,見二人俱在,忙上前行了大禮,“下官參見大長公主、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