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快地回過頭來。老太婆指給我看一個雕刻過的託座,它支撐著這房間的主樑。託座上有一個雕刻得很粗糙的妖豔女人。
老太婆繼續說:“她是一個愛玩的女人。她害怕父親罵她,就叫人建築了我們現在這所房子。
“每天晚上她走下奎里納爾山,到這兒來找樂兒。她站在這扇視窗旁,看見街上走過一個像先生您一樣漂亮的騎士時,就呼喚他上樓,至於如何接待他,您可想而知。可是男人是多嘴多舌的,起碼其中有幾個是這樣,他們傳出去以後可能影響她的名聲。因此她就立下一個規矩。每逢她同她的情郎分手以後,她的武裝侍從就守候在樓梯裡,就是我們剛剛上來的樓梯。他們將那情郎砍成肉醬,然後埋藏在花椰菜地裡。您不信,這所花園裡還可以挖出死人屍骨!
“這種做法延續了相當時間。有一天晚上她的小叔子,名叫西斯托·塔奎諾(老太婆把盧克蕾蒂亞·博賈同另一位羅馬貴婦盧克蕾蒂亞(生年不詳,死於紀元前五〇九年)弄混了。後者的丈夫是塔奎諾·柯拉丁。據傳說,羅馬最後一位國王傲慢的塔奎諾的兒子西斯托·塔奎諾,瘋狂地愛上了盧克蕾蒂亞,弓雖。女幹了她,以致她自殺而死,她丈夫糾合志同道合的友人,推翻了羅馬王國,建立了共和。她同盧克蕾蒂亞·博賈,除了名字相同以外,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從視窗下走過。她不認識他。她呼喚他,他上了樓。夜裡的貓都是灰色的,很難分辨誰是誰。她的小叔子也同別的人一樣被殺害了。可是他遺留下來一塊手帕,上面有他的名字。
“她一發現他們所做的壞事以後,就絕望了。她很快就解下襪帶,吊死在這根橫樑上。這對年輕人真是一個好教訓!”
老太婆在敘述中把時代都弄錯了,把塔奎諾同博賈混為一人,這時候我的眼睛在盯著地板,我剛在地板上發現了幾片新鮮的玫瑰花瓣,使我陷入沉思。
我問老太婆:“誰管這所花園?”
“我的兒子,先生,他是鄰居瓦諾齊先生的園丁,瓦諾齊先生的花園是我們的貼鄰,花園主人長年住在海濱的馬雷姆,很少到羅馬來。這就是花園管理不善的原因。”她嘆了一口氣又說,“我的兒子跟他在一起,我怕他們不會很快就回來。”
“他跟著瓦諾齊先生工作很忙嗎?”
“啊!他是一個怪人,叫我兒子乾的事情可多呢……我怕會發生什麼壞事情……啊!我可憐的兒子!”
她向房門走了一步,彷彿想中止這場談話。
我攔住她問:“沒有人住在這兒嗎?”
“一個人也沒有。”
“為什麼?”
她聳了聳肩膀。
我給她一塊錢對她說:“你聽我說,告訴我事實真相。有一個女人到過這兒來。”
“一個女人,天主耶穌!”
“是的,我昨天晚上看見的。我同她說過話。”
“聖母啊!”老太婆大聲喊起來,急忙向樓梯衝去。“難道是盧克蕾蒂亞夫人?快走,快走,好心的先生!人家早就告訴過我她的鬼魂在夜裡出現,我不想告訴您,免得損害業主的利益,因為我相信您是真心想租這所房子的。”
我沒法留她。她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所房子,據她說,她要趕快去最近的教堂裡獻上一根蠟燭。
我自己也走了出來;讓她走了,後悔沒能從她的口中掏出更多的東西。
大家都猜到我不會在阿爾多布蘭迪公館裡講出我的豔遇的:侯爵夫人過分一本正經了,唐·奧塔維奧又過分專注在政治方面,不可能對我的遭遇提出好的建議。我於是去找到我的畫家,他熟識羅馬的每一寸土地,我問他對這件事有什麼想法。
他說:“我認為您看見的是盧克蕾蒂亞·博賈的鬼魂。您冒了多大的險啊!她活著的時候是個危險人物,現在她死後您想會變得好點嗎!這簡直叫人哆嗦。”
“不開玩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就是說,先生您是一個無神論者和哲學家,不相信鬼神。很好;那麼請您談一談另一種假設吧。假定老太婆把房子租給一些女人,這些女人能呼喚過路的人上樓,有好些道德相當敗壞的老婦人是操這種業務的。”
我說:“好極了,難道我的樣子像個聖人,使得老太婆不肯給我服務嗎?這倒有損我的自尊心。而且,親愛的,想一想屋子裡的傢俱吧,不是著了魔的人是不會滿足於只有一張沙發的。”
“那麼,毫無疑問,是個鬼魂出現了。等一等,還有最後一個假設。您也許弄錯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