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部分

“別說傻話,夥計,”殯葬承辦人對各式各樣悽慘悲涼的事情早已見慣不驚,“別說傻話了。”

“我跟你說,”那男的緊握拳頭,狂暴地用腳踩著地板——“我跟你說,我不能讓她入士,她在那兒得不到安寧,蛆蟲會打擾她的——不是吃掉她——她已經成了空心的了。”

老闆沒有答理這一番咆哮,從口袋裡掏出一副捲尺,跪下來,在屍體旁邊量了一會兒。

“啊。”那個男子在死者的腳邊跪了下來,淚水奔瀉而出。“跪下吧,跪下吧——你們都來跪在她身邊。聽好啦。我說她是餓死的。我一點也不知道她的身體有多差,一直到她這次得了熱病,後來她的面板連骨頭都包不住了。屋子裡沒有生火,也沒有點蠟燭,她是死在黑暗之中——在黑暗之中啊。儘管我們聽得到她在喘氣,叫孩子們的名字,可她連孩子們的臉都看不見。為了她,我上街要飯,他們卻把我投進了監獄。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我心裡的血全都乾涸了,是他們把她活活餓死的啊。我當著上帝發誓,這事上帝都看見了。是他們把她餓死的。”他伸出雙手揪住自己的頭髮,隨著一聲狂叫,在地板上打起滾來,兩眼發直,唾沫糊住了他的嘴唇。

孩子們嚇得魂不附體,放聲大哭。只有那個老太婆彷彿對這一切都充耳不聞似的,一直沒有開口,她恐嚇著要他們靜下來,把直挺挺倒在地上的那個男子的領帶鬆開,然後搖搖晃晃地朝殯儀館老闆走過來。

“她是我女兒,”老婦人朝屍體擺了擺頭,像白痴一樣乜斜著眼睛說道,在那種場合裡,這個動作甚至比死亡本身還要可怕。“天啦,天啦。唷,真是奇怪,我生了她,當時我也不年輕了,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快快活活的,可她卻躺在那兒,冷得硬邦邦的。天啦,天啦——想想這事吧。真像是一場戲——真像是一場戲。”

可憐的老人嘰哩咕嚕地說著,以她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默格格地笑起來,棺材店老闆轉身就走。

“等一等,等一等。”老婦人高聲說道,有點像自說自話,“她下葬是明天、後天,還是今天晚上?我都替她收拾好了,你知道,我也得去。給我送一件大的斗篷來,要穿上很暖和的,天氣可真冷。去以前,我們還得吃點麵包,喝點酒啊。千萬別小氣,送點兒麵包來——只要一個麵包一杯水就夠了,我們會有面包的,親愛的,是不是啊?”她急切地說,殯儀館老闆又想往門外走,被她一把拉住了大衣。

“是的,是的,”殯儀館老闆說道,“當然會有的,你要什麼都有。”他掙脫了老婦人的拉扯,領著奧立弗,匆匆忙忙走了。

第二天(這戶人家已經得到了半個四磅麵包和一塊乳酪的救濟,是邦布林先生親自送來的),奧立弗和他的主人又一次來到喪家。邦布林已經先到了,還帶來四個濟貧院的男人,準備扛棺材。老太婆和那個男子破爛的衣衫外邊披了一件舊的黑斗篷,光溜溜的白木棺材擰緊了,四個搬運夫扛上肩,往街上走去。

“喂,老太太,您老可得走好。”蘇爾伯雷湊近老婦人耳邊低聲說道,“我們已經晚了一點,叫牧師老等就不好了。走起來,夥計們——能走多快走多快。”

搬運夫肩上本來就沒什麼分量,一聽這話,便快步小跑,兩個送葬的親屬盡力不落在後頭。邦布林先生和蘇爾伯雷大步流星走在前邊,奧立弗的兩條腿比起老闆的來可差遠了,只得在旁邊跑。

然而,情況並不像蘇爾伯雷先生預料的那樣,他們大可不必如此匆忙。他們來到教堂墓園一個僻靜的角落時,牧師還沒有到場,那地方長滿尊麻,教區居民的墓穴也修在那裡。教區文書正坐在安葬器具室裡烤火,他似乎認為一個鐘頭之內牧師是來不了的。於是他們便把棺材放在墓穴邊上。天上飄起一陣冷冽的細雨。這幅景象引來了一群穿得破破爛爛的孩子,他們吵吵嚷嚷地在墓碑之間玩起捉迷藏來,忽而興趣又變了,在棺材上邊跳來跳去。兩個親屬耐心地守候在一旁。蘇爾伯雷先生和邦布林與教區文書有私交,便和他坐在一起烤火看報。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小時,忽見邦布林先生、蘇爾伯雷,還有那位文書,終於一起朝墓地奔過來,緊接著牧師出現了,一邊走一邊穿白色的祭服。邦布林先生揮起手杖,趕跑了一兩個小孩,以撐持場面。那位令人敬畏的紳士把葬禮盡力壓縮了一番,不出四分鐘就已宣講完畢。他把祭服交給文書,便又走開了。

“喂,畢爾,”蘇爾伯雷對掘墓人說,“填上吧。”

填墓倒不是什麼難事,墓穴裝得滿滿的,棺材最上面離地面只有幾英尺。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