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導',符芝瑛'臺灣天下文化出版公司前主編,星雲法師弟子'還有一位基督徒是符的朋友。大家吃著忽然談起信仰來——大約是我故意挑的頭。自然各家各說各的,但最後我還是比較服趙林的說法。他說他是個自然神論者,他相信萬物皆由神造,他莫能名之而已。比如你在火星上要是撿到一塊手錶,你一定會認為這是神造,但你撿到一塊石頭,你卻覺得不是神造——但事實上,一個石頭的分子結構,卻可能遠比一塊手錶複雜。
我不知道一個國家非要把無神論定為主流意識形態的理由,我只知道在有神論的國度,科學照樣發達。而在這樣一個鄉村,因為有神——無論這尊神來自印度或是法國——人們因信仰而安寧和諧,而有所敬畏。沒有誰強迫他們每週日翻山越嶺來教堂禮拜'好多戶住周邊山上',他們卻遠比拿工資學檔案的那些人自覺認真且虔誠。
我和吳老聊天時,他的老伴從山上掃松針揹回大簍,他的媳婦在洗土豆,他的長子在擠牛奶——我第一次看見給黃牛擠奶。他的次子在為我們摘李子。從雪山飄過來的雲又飄到山後,從雪山下來的水又流向山外。我們在這裡來而復去,我們在人世間來而復去。我們都這樣過著日復一日,我們的幸福何曾大於他們的幸福——他們在他們的主的庇佑下,歡樂而自足。
十六
人生大約有許多地方,原只配去一回。就這一回,往往還需要各種因緣湊合。古人說梁園雖好,不是久留之地——這其中,本是另有如許身世悵惘的。彷彿生命,何等精彩華章,最後亦將化作這山河大地的一抹微塵。即這山河大地,也終必在某天覆原為宇宙中的幾粒灰沙。佛陀論世,一切不過劫數,他是相信末劫的。
遙想當日和易中天先生'原武大教授'閒話,他說——所有的樹木都將雕塑成灰。20年過去,我回思這句話時,又深了一層領悟。我們在人世間播種澆水施肥,將幼苗培成大樹,塑作雕樑,但一切何能逃過最後的火焰。
範穩留在茨中,繼續他的田野調查。在德欽,財魚馬上就找來了一個武漢的男驢友。馬建中請告別宴,我們嫉妒地對那哥們感嘆——哎,狼叼肉,最後餵了狗。一路就拜託了。大家又怪笑。我怕這幾天玩笑過分,給魚敬酒說——垮掉的一代有句名言:我們不是我們汙髒的外表,我們每個人內心都盛開著一朵聖潔的向日葵。她笑答曰——阿拉曉得,阿拉18歲就跟那些詩人混,什麼沒見過——嗨,敢情有詩人這杯酒墊底,這世界還有什麼酒可以懼怕的。我是瞎操心了。
回迪慶開夜車,卻看見一匹狼在馬路中間咬死一頭羊,正在進餐。見我們車到,它不慌不忙地讓開。我說下去把羊撿上來吧。那本地司機笑道——你還敢去和餓狼搶食啊。大家復笑。司機說,原來牧民有槍,現在政府怕暴動,把槍都收了,狼就到處橫行,經常公然去搶牧民的牛羊。老百姓叫苦也沒辦法。想當年秦始皇聚天下之兵器,熔鑄幾個銅人,究竟還是二世而亡。也許在各人心中儲存一座神山,遠比沒收幾支刀槍有效。
十七
香格里拉縣即過去的中甸,是迪慶自治州府所在地。在茶馬古道時代,這是個往來客商必要一歇倦足的重鎮,名喚建塘鎮,劃屬本地的藏族土司獨克宗轄制。這裡確乃在高原極少見到的平原,四圍皆高山,中間一大片草甸。鎮中有龜山,古城則傍山而建。城邊半山上,還有已經頹廢了的泥築寨牆。
所謂古城,即基本完整地保留了100年前的藏式民居和老街。新城在旁邊,機關和幹部當然也就在旁邊。幾年前,古城都近乎一座空城。因都是泥牆木構,百年風雨已使它破敗難居,房主們都搬到新城去了。
後來,在此地做自願者的一些老外,看中了這些老屋,用極低的價錢就租下來,外面完全不動,只在裡面做些現代裝修,住進就格外舒服了。於是,許多遊客也徘徊不去,開始在此賃屋而居並做起小買賣來。州府的官員悟出了其中的商機,決定保護古城,這樣很快這裡就像回到了茶馬時代,一下子熱鬧起來。
現在,古城的老屋多已租出,房客既有聯合國官員,也有臺港歸僑,更多的則是來自各地的波波族們。這些藏式院落確實好,都是巨木建構再夾以土牆禦寒,房頂是木塊做瓦。院子裡往往還有果樹草地,價錢則便宜得驚人。
古城的中心謂之四方街,有個大院壩,每天黃昏,當地的百姓就在這裡跳鍋莊舞,音樂聲中,看那些老人完全非表演的自娛自樂,舞步複雜漂亮,真是我每個薄暮的享受。許多遊客也會跟著學,人群圍出好幾個圈——中間的空地,則永遠是留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