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蛋那塊肉也炸燬了,也是硬縫起的,於是就滿是傷疤,還有針腿。
“他看不起咱,可也不能這麼欺負咱哪!”
咯達咯達咯達,傷員兄弟們,過來了。
那小夥子先下手為強,把劉鯤鵬的柺杖劈手奪了過來,順一推,劉鯤鵬倒在了地上,這邊的傷員們一過來,那人把柺杖一扔,拔腿就跑。
劉鯤鵬那截斷腿碰在地上,斷茬處立刻碰壞了,血浸了出來,疼得在地上打滾。
“追啊!”傷口員們憤怒了。盡是一條腿,走不快,只有徐永生沒燒傷,有兩條腿,可他偏穿著一雙拖鞋。
截下了一輛腳踏車,一條腿這時候竟能騎腳踏車。又截住了一輛小汽車,追啊,眼看到那瓜子皮青年進了樓裡,那麼多人幫著找也沒找到。
劉鯤鵬被抬了回來,又開始了清洗上藥,他躺在病床上,傷口好疼啊,這次和以往的疼不一樣。
咱從來是不惹人的啊,人家是看不順眼啊。
流的血還少嗎?受的折磨還少嗎?就差小命沒搭進去了。這時候怎麼在瓜子皮的手下流血。
他難過,他委屈。疼痛能忍得住,委屈能忍得住嗎?
他哭了,哭得好傷心,坐著哭,躺著哭,蒙著被子哭得天昏地暗,哭得那幾個來勸他的傷員也陪著哭起來,於是這哭就像傳染病,連旁邊幾個病房的傷員也垂淚。
熱血男兒,有淚不輕彈。
劉鯤鵬是在和戰友李立軍架線時觸的雷,情況緊急,知道危險也得上,聽到爆炸聲,兩人都倒了,叫喊了一聲,他以為戰友觸了雷,戰友說他觸了雷,他仔細一看,自己的褲子被炸成短褲衩,腿被炸成了燒火棍,焦的,臉上用上到處是血了,鼻子也都炸開了,嘴巴子上的肉掉了一塊,這臉上沒法止血。
他原不知能不能活。
戰友李立軍哭啊。“哭什麼,已經炸了!”他怕聽到這哭聲。這使他候到自己如果死了,戰友大約就是這麼哭。他自己沒有哭,他也沒法哭,嘴炸開了,怎麼哭啊!
他的腿鋸了,他想得多,一條腿,以後怎麼辦呢?但他沒有哭,誰在這時候哭,會丟盡男子漢的臉,腿掉了,那倆蛋沒掉,沒掉就是男子漢。
後來又進行了第二次手術,是因為神經正好頂在骨薦上,一按就疼,這以後怎麼安假肢啊。手術後疼得他到處哀求給止疼片,但他沒落淚,他願意做這次手術,手術後能裝假肢,能站起來。
手術第二天他的父母來了,見了他,哭成一團,他忍著,不能哭啊,一哭父母就更傷心。
後來的打擊就更大了,他的相好多年海誓山盟過的未婚妻一聽到他負傷的訊息後,和他分手了。
他很痛苦,但也很冷靜,咱腿沒了,何必再連累人家,吹得好,咱的腿少,祝人家找到一個腿多的,眼淚無法沖掉心靈傷口冒出的血。
什麼罪都受過了,誰能理解一個1986年剛剛入伍的小兵所經歷的人生磨難?回答啊!
回答的僅僅是那“瓜子皮”的目光,“瓜子皮”的手?
他終於哭了,為這次哭,也為以往哭,淚是存不住的,終會一起決堤而出。
領導帶著那個“瓜子皮” 青年來找他道歉了, 那青年提著兩瓶桔子汁,說:“怎麼辦呢,要不你拿柺杖打我兩下子吧!”
劉鯤鵬一聽更委屈了,當下忍不住哭:和敵人都打過了,怕你嗎?我要打你,當時就能讓你悶死過去,我還怕什麼,和你們同歸於盡都沒啥留戀的。
他只說:“你們走吧!”
病房傷員後來說:“你真窩囊,你怎麼不給他兩下出出氣啊!”
這麼一說,他又哭起來。
59。男性維納斯美神
咯達咯達咯達,一溜柺杖落地的聲音。
幾十個傷員一起在街上走,都只有一條腿,都架著柺杖,形成了一個步點,一個節奏。
要橫向過馬路了,柺杖落在柏油路上格外響,一長排的柺杖隊,緩慢地一步一響地向馬路那邊移動。
路上各式各樣車輛都停下來,等待柺杖隊過去,比遇到紅燈還靈。
在春城,傷員們坐公共汽車、進公園、看電影都不要票。黑洞洞的影院內,柺杖聲一響,服務員就打著手電來給傷員找座。
傷員自己打過一個比方,好比在過一個獨木橋,你要是扶過他一把,即使你落入河裡,他拐村一甩,也準跳下去救你,寧可和你一塊死;你要推過他一把,他寧肯抱著你一塊跌到河裡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