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在於,我並不排斥徒有其表的人——至少人家還有美好的外表呢,比起那些既沒內在又沒外表的人,還算是有存在的價值——我媽看著我的目光格外叫人寒心,就好像我是什麼噁心的東西。然後狠狠地按了按遙控器轉回之前的臺,電視上的白衣少年微微壓下嘴角,掛在臉上的表情很倔強,但眼淚出賣了他,他就像小孩一樣紅著眼睛,看得見大滴大滴的眼淚。這個男孩就是束誠。
我媽特鄙夷地說:“是不是男人啊,哭個屁啊?”
然後,我眼睛瞟了我媽一眼:“就算是你已經告別少女時代好多年,但至少你還要儲存一點淑女氣質吧,動不動就爆粗口,簡直比我爸還男人。”
我媽橫了我幾眼,但預想中的雞飛狗跳並沒有發生。她只是饒有興趣地盯著電視的少年,嘖嘖地說:“這小鬼生得還真耐看。”
然後,我就崩塌了。
跟我一起崩塌的還有電視上的束誠。我從來沒見過哪個選手哭得像他那麼厲害,主持人不停地告訴他要繃住繃住,但他還是哭得彎下腰,一隻手緊緊地捂住嘴巴,嗚咽聲驚天動地。現場很多人被這個少年感染了,特別是那些粉絲們,更是哭倒一片。
我媽特不耐煩:“電視臺是要搞什麼嘛?一派大好光景,弄得哭哭啼啼的,好像要死人一樣。”
我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抬起頭跟我媽說:“你沒聽他說嗎?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朋友來參加這個比賽的,可是,現在,他的朋友卻出了意外……”
“你這孩子忒傻了點吧?”我媽朝我翻了翻眼睛,“這都是炒作,你知道不?”
就在我媽對我進行諄諄教導的同時,電視畫面突然一片混亂,起因是束誠突然宣佈要退出比賽。粉絲紛紛衝上舞臺,因為是計劃之外的突發狀況,主持人驚慌失措,無法控制混亂的局勢,現場導演不得不讓導播切斷現場畫面,開始插播廣告——
當時正是春末夏初,我因提前保送無需參加中考,所以不用再去學校刺激我那些還要埋頭苦讀的同學了。我媽對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然安排了一家補習班,但曠課也是家常便飯。
她切完了西瓜從廚房裡出來,電視畫面上還是一片歌舞昇平,扭捏作態的各路明星代言的廣告鋪天蓋地地充斥著熒屏。我沒有切換頻道,等著看接下來的直播。
雲朵次第 第四章(3)
“你還去上課不了?”
“當然……不去了。”
“那下午跟我上街吧。”
“做什麼?”
“做什麼也比你一天到晚憋在房間裡好吧?”我媽過來戳了戳我的腦袋,“你看看,你都憋出內傷來了。”
“我不覺得。”
“看個電視就能掉眼淚,這麼脆弱就是憋的!”
“……總之,要是你約會的話,你不要叫我去做電燈泡。”我嘟囔著,“你都多大的人了,談戀愛這種事自己把握好。”
——哦,忘了交代,我父母在我小學的時候就和平分手了。我不像很多小孩那樣超然,一本正經地說什麼,要是你們倆不合適就離婚吧。這樣的話,我說不出來。不過我也沒驚天動地地鬧,只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哭了一個下午,房門再開啟的時候,我笑著對媽媽說,要是有一天你覺得撫養我太累,麻煩你把我轉交給我爸。這樣你不會太辛苦。
我媽說:“這個你不用操心,你爸又不是撒手不管。”
父母離婚這件事之於我,其實也沒有太多的傷害,我有時也會去我爸那兒,有一次,我爸帶我去pizza hut吃飯,一進去就看見我媽跟她的新男朋友也在吃東西,我們心照不宣地打著招呼,那男朋友傻傻地問他們是誰,我媽說鄰居還有他們家的小孩。
其實,我爸爸我媽媽都是很好很有意思的人。
直播在15分鐘之後重新開始,混亂的秩序恢復了最初的井然,而束誠也重新打理好表情,精神抖擻地站在舞臺上,但依舊是那樣一副倔強的神情,微微下壓的嘴角以及堅定中略帶憂鬱的目光,這樣一副少年形象攫住了我。兩個主持人分立左右,一臉凝重。
其實沒等他們開口說話,我已經猜測到了結果。
主持人做了最後的努力,問束誠,是否真的決定要退出比賽。
束誠兩手背在身後,身體保持著微微鬆懈的姿態,眼神清亮,已看不見之前哭泣的痕跡,(可能剛才又補了一下妝)他篤定地說:“我已決定退出比賽。”
主持人明知故問地追究著原因。
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