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芳柔軟又充滿求懇的聲音。沈百翎閉了閉眼,終於再一次握住了歐陽少恭的手,但這一次卻不是把魂魄從他體內奪走,而是……
淡色的熒光在二人頭頂盤旋,被一股力量輕輕牽引著,緩緩沒入到歐陽少恭微弱起伏的胸膛,白光與淡光一陣接一陣的閃爍,終於漸漸、漸漸融為一色……
當紅光終於熄滅,二人的雙腳也漸漸落回到了地面上。魂魄終於修復完整,歐陽少恭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他冷冷注視著沈百翎,過了半晌,才幽幽道:“你以為用巽芳的魂魄補全了我的魂魄,我便會感激於你?”
沈百翎並未答話,只是轉步向著方才那巽芳生魂飛來的方向走去,在漸次稀薄的霧氣中找到那個女子的身影,半跪下來。
巽芳……
他低頭看著那張如石像般僵冷的面孔,呆了半晌,方才補全魂魄剩餘的幾點熒光緩緩自他肩後飄來,繞著地上冰冷的屍身轉了幾圈,隨即漸漸黯淡。
那是巽芳最後的幾點殘魂……
沈百翎看著那逐漸湮滅的生魂之光,心中忽地一動,低頭看向攤開的掌心,那裡還有半枚不知歸處如何的劍魄。
他猛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良久,良久。
當血塗之陣的霧氣在日光下化作虛無,當陣外那一道結界漸漸消失,守在外面的眾人引頸期盼,忽然一聲童稚的叫喊打破了冰炎洞中的安靜。
“沈伯伯!娘,看啊,是沈伯伯!”
韓云溪興奮地自韓休寧懷中跳出,朝著霧氣中漸漸走來的那道身影跑去。但有人比他更快。
沈百翎停下了腳步,怔怔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人,過了片刻,才慢慢展顏露出了一絲溫柔笑容:“師弟……”未說完的話語下一刻便淹沒在那人洶湧而來的擁抱裡。
鼻間嗅著那人熟悉的冷冽氣息,沈百翎緩緩閉上眼睛,此時此刻,內心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終於,巫咸的聲音帶點遲疑的,在他們近旁響起:“沈先生,不知那小惡人……”
沈百翎臉上一紅,手忙腳亂地從玄霄懷中掙脫,只是一隻手到底讓那人握在了掌中,無論如何也扯不出來。他乾笑幾聲,道:“歐陽少恭……不,或許現在他已不是……唉,他們已經走了。”
“他們?”問話的是韓休寧。
沈百翎輕輕點頭,神情中帶著一絲嘆惋:“想來有她在身畔,他應當不會再像過去那般……”雖不知自己將劍魄與巽芳的殘魂放入她身體是對還是錯,但面對自己心愛之人,歐陽少恭或許也不會再那樣無情罷?太子長琴的魂魄一分為二,置於兩人體內,這二人的命運將會如何,還有巽芳的雪顏丹之毒……
“世間終有種種不足,但只需執子之手,便也再無遺憾……”
想起巽芳離去前留下的這句話,沈百翎不由得回首向身旁的那人看去,恰恰也遇上那人凝望來的深邃眼神。沈百翎微微一愣,隨即淡淡地笑了。
冰炎洞之變轉瞬已過去數日,逃出谷的那些靈巫族人在韓休寧及諸巫衛的召集下漸漸回到了家園,劫難帶來的傷痕還在,但時光終會修復所有的一切。
巫咸將斷折的焚寂收起,說要帶回幽都。和他一同歸去的,還有韓休寧母子,韓休寧所受魂魄之傷,唯有前往幽都才能治癒,而云溪作為烏蒙靈谷下一任大巫祝,按照休寧所說,“也該有所歷練”。
前來相助靈巫族的一眾中原修道人士也陸續離開南疆,天墉城弟子們在請示慕容紫英後亦先行打道回府。慕容紫英在南疆盤桓數日,終於也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候,臨行前他告知沈百翎,自己在天墉城已有了一名弟子,名叫陵越,雖還年紀尚幼,但可堪造就,若是日後前來天墉城找不到自己,便去找這名弟子便是。他又道,韓云溪此子有幾分頑劣,但資質上佳,是學劍的奇才美質,他已與韓休寧議定,待到她們從幽都歸來,便將韓云溪送上崑崙隨他修行。
“待到兩名弟子成材,我便卸去執劍長老一職,四海雲遊,後輩諸事,便令他們自行歷練去罷。”
當慕容紫英這樣淡淡說著,沈百翎彷彿又從這個數百年清修的老者身上看到了一絲昔日豪情少年的影子。
曲終人散,終究逃不過一場又一場別離。待到烏蒙靈谷又恢復了昔日的寧靜,某個清晨,兩道劍光自谷上飛起,漸漸升入雲端,一去不復返。
流雲之端,憑虛御空,沈百翎立在春水上,側目望著近在咫尺的那張容顏,數百年前,第一次在海邊相見時,他從未想過,此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