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覺精神不足,含著未說去的話沉沉睡去。母女好一場酣睡,直至金烏西沉,滿室霞光,賈敏才悠然夢覺,許是黛玉在身邊的緣故,竟是睡了一場久違的好覺。房裡靜悄悄的,冰雪倚著床沿坐在腳踏上打盹,隱約可以聽見正堂有人在說話。
賈敏將冰雪輕輕一推,冰雪才警然醒來,見賈敏已醒,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太太醒了,我去打水。”黛玉也被她這毛躁的舉動驚得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朦朦朧朧地朝賈敏甜甜一笑,賈敏心中一片柔軟,輕拍黛玉臂膀,溫柔道:“好孩子,你接著睡罷。”黛玉搖搖頭,倚著賈敏臂彎坐起,含著小呵欠含糊道:“一醒來就看見媽也醒著,真好。”賈敏卻一陣心酸,喉頭像是噎著一顆大核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冰雪帶著兩三個丫頭捧著臉盆、手巾進來,寶玉跟在她們後頭也走了進來,給賈敏問了安,高興地對黛玉笑道:“妹妹醒了。”寶玉見冰雪擰手巾,忙伸手去接,興致勃勃道:“我伏侍姑媽洗漱。”冰雪將手巾拿高,勸道:“我的爺啊,你哪裡會伏侍人?還是我來罷。”寶玉不依,冰雪瞧賈敏面上含笑倒無不可的模樣,遂將手巾遞與寶玉。
寶玉站在床沿上伸著手給賈敏擦臉,力道輕柔,倒像是撓癢一般,賈敏禁不住笑了。寶玉給賈敏粗粗抹完臉後,又要去幫黛玉,誰知黛玉早就洗漱完畢,坐在紫檀圈椅上朝寶玉笑。寶玉怏怏,轉過頭去,待賈敏漱過口,又要幫賈敏勻臉,賈敏忙攔了:“小祖宗,別忙了,去和你妹妹一道坐著。”賈敏對著靶鏡淡淡勻了一點香粉,一面問道:“方才外頭進來與誰說話?”
寶玉笑道:“和林大哥哥說話。大哥哥下了學,來給姑媽問安,老太太便留他說話。”林珩尚是頭次見寶玉,頓有名不虛傳之感,果真如寶似玉。不愧是《紅樓》頭號主人公,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規矩禮數一絲不錯,見了他,不用賈母吩咐,便上來行禮問安道:“請大哥哥安。一向不曾見過大哥哥,不料今日有幸,得以一見,歡勝平生。”林珩見他言辭文雅,小小人兒行的禮數比大人還周全,看著十分有趣,也回禮道:“久聞世兄弟賢名,今幸相逢,深慰渴懷。”
寶玉拱拱手謙虛道:“大哥哥太過譽了,寶玉不過頑石一塊,實在不敢當。”林珩聽他說得“頑石”,心中不由一動,他是誤打誤撞不過謙詞?還是無意揭露自己的來歷?難不成真是頑石化身?賈母見寶玉一舉一動都極得人意,心下也是得意,笑著問起林珩平時的起居課業。林珩一一答了,也問寶玉:“可開了蒙?請了先生不曾?讀了哪些書?”寶玉笑道:“不過認了幾個字,還不曾請先生。”
賈母笑著接話:“一向託令尊尋訪西賓,不曾訪到合式,況已歲底,故而暫且擱著,待明年開春再尋。現下權且由他珠大哥哥教著認幾個字。”林珩讚揚道:“珠大哥哥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給寶玉啟蒙想來不在話下。”寶玉面色微微一凝,似有懼色,賈母卻笑著道:“寶玉格外淘氣,幸而珠兒威嚴厲害,倒還降服得住。”
寶玉唯唯,賈母啞然失笑:“珠兒常唸叨‘不嚴不能成器,過嚴恐生不虞’,除卻教授課業,旁的時候待寶玉俱是和顏悅色,比我們婦人還寵上幾分。在他眼裡,蘭兒倒要倒退一射之地。卻不知寶玉這樣怕珠兒。”寶玉搖頭反駁道:“並不曾怕大哥哥。我的意思是大哥哥教得好。”但林珩見他面色發白,料想還是怕賈珠,不由猜測賈珠是使了什麼手段把寶玉轄制得服服帖帖,揹著他都不敢想祖母告狀訴苦。
又說了幾句閒話,待冰雪出來報賈敏醒了,寶玉登時坐不住了,定要跟著進去。林珩見賈敏母女尚未梳洗,不比寶玉未滿七歲不避內幃之嫌疑,端坐在堂上與賈母說話。裡頭內室,黛玉聽說林珩來了,笑容歡快道:“大哥哥來了呀?他昨兒答應給我帶東西,也不知道帶來不曾?”寶玉想了想,搖頭道:“方才似乎見大哥哥空手進來,不曾帶甚麼。”黛玉不免有些失望,嘟嘟嘴道:“沒帶啊?”寶玉立馬許諾道:“妹妹要什麼?我打發人給妹妹尋去。”
黛玉只是搖搖頭,不肯吐露究竟央了林珩帶了何樣物事。賈敏看著寶玉獻殷勤不成,也嘟著小嘴,逗他說話:“你看大哥哥怎麼樣?”寶玉一本正經道:“大哥哥長得好,說話也好聽。”賈敏被逗得開懷一笑,戲謔道:“大哥哥長得有多好?”寶玉呆呆想了一回,咬著手指形容道:“跟妹妹一樣好。”這下連黛玉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賈敏梳洗畢,用了一碗參茶,便差人去請賈母、林珩進來。
林珩照例問了一回安,賈敏回道:“好些了。”一時林母那裡又打發人來請吃飯,賈母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