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為什麼。
從小到大都護著他的薛文成,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事。
好像有人向他解釋過,可是他從來沒有聽進耳裡,覺得那都是在幫薛文成說項,那是薛文成在給自己推脫。薛文成就是不想惹上麻煩,就是不想幫他,才會那麼無情。
真的是那樣嗎?
那天天下著雨,嘩啦啦的,牢牢蓋住整個天地。薛文成站在門外說:“我也不知還能再來多少次。”
真的是那樣的話,薛文成為什麼還一次次地上門來?
他從來都不願去深想。
他自己也知道,往深裡想的話,他會發現自己最該恨的、最該怪的,是軟弱無能的自己。是沒了薛文成護著,什麼都做不好的自己。
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兩個小孩的對話,像是甩在他臉上的耳光。他對薛文成做的事,和那個無恥的傢伙對他做的事有什麼區別?就因為薛文成永遠會容忍他、永遠會將他的憎恨與冷漠照單全收、永遠會幫他護他上門找他,所以他就把所有不該由薛文成承受的東西都推到薛文成身上。
忘恩負義的王八蛋,說的不是他又是誰?
葉老手抖得更厲害了。
他喉嚨動了幾下,嘴巴長了又合,過了許久,才從喉間擠出話來:“葬在哪裡?你們姥爺他,葬在哪裡?”
葉陶和袁寧一愣,都靜了下來。
章修嚴說:“明天是週末,如果您想去的話,我可以帶您去。”
葉老握著柺杖的手微微收緊。
“我想去。”他說著,眼底充滿了痛苦。
他該去看看的,看看那個本應永遠不會離他而去的人,如今沉眠在什麼樣的地方。
章修嚴帶著袁寧回家。
看起來毫無轉機的事,突然有了這樣的轉變,他心裡卻沒有絲毫歡欣。如果這不是姥爺的心願,他恐怕不願邁進葉家半步。靠死亡才能得來的諒解與後悔,對死去的人而言已經毫無意義。
袁寧握住章修嚴的手。
章修嚴看向袁寧。
袁寧堅定地說:“大哥,我明天和你一起去。”他知道章修嚴最敬愛的人是姥爺,所以明天去看姥爺的時候章修嚴肯定需要人陪伴。
章修嚴對上袁寧的目光,感覺那目光直直地看進了自己心裡,讓他心頭髮燙、喉嚨發啞。安靜許久,章修嚴才說:“好,一起去。”
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沉鬱與傷懷,都被袁寧一點一點地挑揀出來,卯足勁把它們從他心裡搬走。搬著搬著,他心裡留著的,似乎就只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章修嚴微微俯下身,親吻袁寧光潔的額頭。
袁寧伸手摟住章修嚴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抱緊。他清晰地感覺到,強大又強悍的大哥需要他。這讓他的心咚咚直跳,由衷地感到歡喜與滿足。他多害怕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有,到哪裡都會被人覺得是累贅、是負累,到哪裡都會拖累別人。
第二天一早,天就放晴了。袁寧早早醒來,拉開窗簾,看到外面開了一片粉粉白白的木芙蓉。它們隨風輕輕展開枝葉,露出帶著早春露水的花朵,每一個花蕾都已經迫不及待,貪婪地舒展花瓣,呼吸著清晨清新的空氣,迎接它們第一次開花的明媚春日。
袁寧記得媽媽說過,木芙蓉花開了,代表著冬天的結束。
袁寧趴在欄杆上看了一會兒,看著花兒們精神奕奕地在微風裡搖擺,心裡滿滿的都是高興。
這時章修嚴的聲音從旁邊的陽臺上傳來:“還不去換衣服?”
袁寧喊:“大哥早!”他看向一邊的含羞草,“含羞草也早!”
含羞草擺動枝葉向他打招呼:“早。”
章修嚴也說:“早。”
晨練結束,用過早餐,章修嚴讓李司機載他們去接葉老。葉陶扶著葉老出來,朝他們點了點頭,上了另一輛車。袁寧怕章修嚴心裡難受,和章修嚴說起了記者先生的事和沈晶晶弟弟的情況。
章修嚴仔細聽著,不時插兩句話。姥爺葬在薛家附近的公墓,從這邊過去路途有些遠,車子晃晃悠悠的,袁寧和章修嚴說著說著話都有點困,慢慢合上眼皮睡著了。
等到了薛家那邊,章修嚴醒了。他想了想,沒進去,直接領葉老去了公墓那邊。
已經是午後了,但誰都沒想著先去吃個飯。他們在公墓大門做好訪客登記,就一步步邁進栽著松樹和楓樹的墓園。墓園裡很安靜,一排排墓碑間隔的空地上鋪成了草